小说下载尽在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西岭千秋雪】整理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  《胥哥小面》   作者:初禾   文案:   穷版的退伍特种兵日常傻白甜   富版是《被惯坏的金丝雀》,这篇是穷版,依旧是退伍特种兵,依旧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,小甜饼一枚,不长,补一补写金丝雀时不大接地气的遗憾。   面馆穷老板与水果店穷老板的普通爱情故事。 第01章   山市是个遍地有面馆的城市,“胥哥小面”挤在写字楼后街的一众便利店、火锅馆、沙县小吃中并不显眼。   但每到中午,“胥哥小面”的生意就格外好,火爆程度令周围一二三四五六家打着“山市小面50强”横幅的面铺眼红。   “胥哥”几平米的店铺坐不了太多客人,老板就让小二在门外摆塑料凳子。凳子分两种,高的当桌子,矮的当板凳,一人一套,想吃就得遵守老板的规矩,乖乖坐在板凳上等候,别瞎嚷嚷也别搬别人的凳子放包放手机,姑娘家若想放包,那只能搁地上。好在小二勤快,手脚也麻利,店外一圈儿打扫得干干净净,地上从来没有污水横流、菜叶四散的情况。   说来也怪,这“胥哥小面”和附近其他小吃店“画风”不太一致。例子就是刚还在隔壁闹着买石板烤鱿鱼的食客一坐上“胥哥”的板凳,居然能立时收起性子,正襟危坐等待小二将热腾腾的麻辣小面端上来。   有人说,这是因为“胥哥”的老板极有背景,是个操社会的,惹不起惹不起。   但有人就问了,既然老板如此有背景,为啥“胥哥”的装修还赶不上对面的“老陈米线”?为啥老板还每天亲自下面?为啥“胥哥”只卖麻辣小面和清汤小面?   黑社会不懂扩展业务吗?   这些问题别说新食客,就是吃了三五年的老食客也答不上来。   大伙小声议论,几个姑娘时不时往后厨瞟一眼。而待小二端上面,一切说话声都停歇了,只听得见呼面和擦汗的声响。   小二相当满意,一边给新到的食客搬塑料板凳,一边扯着嗓门儿冲后厨喊道:“盏哥,又来五份,四红一清!”   坐在里边儿的食客听见后厨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“嗯”,少不得抻长脖子往里面瞧。中午忙得很,小二风风火火擦干净凳子,“嗖”一声撩开后厨门边的深蓝色帘子,钻进去喊:“盏哥辛苦啦!”   挨得近的食客趁机偷看,却只瞄到灶台边男人的背影。   新食客问:“老板叫盏哥,为啥店名叫‘胥哥小面’啊?”   老食客说:“瞎取的吧。”   “这都能瞎取?”新食客吃得满嘴是油,“老板难道姓胥?叫胥盏?”   “老板姓周。”老食客咕噜咕噜喝完面汤,碗一放,“别纠结店名啊,这可是个谜,我在这儿吃了四年小面,都不知道为啥是‘胥哥小面’不是‘盏哥小面’。”   新食客一脸疑惑:“为啥要乱起店名呢?”   “管这么多干嘛?”老食客站起身来:“好吃不就行了?”   新食客眼睛一亮,顿觉醍醐灌顶。   要说这“胥哥小面”的味道,那实在是写字楼前一条街后一条街所有面馆都没法比的,红汤麻辣过瘾,清汤鲜香诱人,管你吃辣不吃辣,来一碗“胥哥”,准给收得服服帖帖。   但不少食客心头还是有些怨念,一来“胥哥”只卖早市和午市,下午顶多开到3点,超过这时间店铺就成了夜市麻辣串儿的地盘;二来“胥哥”丝毫没有扩张业务的打算,店如其名,只卖小面,什么牛肉豌杂黄鳝排骨一概不卖,更别说米线馄饨饺子。   这年头,开个面馆只卖小面的店家,找遍全山市,恐怕也只有“胥哥”独一份。   此时已是中午1点,午餐高峰渐退,小二拿围裙抹了一把汗,笑嘻嘻地说:“盏哥,刚才又有俩妹子问咱们能不能推出牛肉面排骨面,她们可想吃了。”   被唤作“盏哥”的男人将刚煮好的面挑进碗里,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:“前边儿不是有家‘福气牛肉面’吗?”   “那家哪比得上咱家?”小二忒得意:“大家说了,就想吃你调的佐料,你下的面!”   男人弯起唇角,眉间掠过一丝漫不经心。   小二将挑好的面端进盘子里,男人扭开水龙头冲了冲手,在小二准备撞开门帘时,伸手帮他撩了撩。   这时,正往里瞧的新食客“哇”一声叫了出来。   这“黑社会”老板长得……真他妈帅啊!   食客已经散了大半,暂时没有新订单,周盏顺道跟小二一起出来,上穿黑色背心,下穿迷彩色调的宽松过膝裤,胸前挂着超市送的围裙,脚上踩着人字拖,宽肩窄腰,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有力,板寸发,深邃的眉眼利落的下巴,眼神带着几许懒散,眉间习惯性地微拧,1米87的个头往店里一戳,糙帅糙帅的,瞬间吸引大片目光。   他倒是无所谓,既不跟食客客套两句,也不转身就溜,一手插在裤袋里,一手拧起不锈钢桶的盖子瞧了瞧,里面的银耳汤几乎见底,勺子用力一舀,只舀起半勺。   于是微扬起下巴,沉声朝小二喊道:“加银耳。”   “好叻!”小二立马照做。   “胥哥小面”送银耳这点也很稀奇,老板不乐意扩展业务,却愿意免费赠银耳汤,食客想喝多少就喝多少。而那银耳也绝不是清汤寡水,熬得浓稠,还有枸杞和莲子,秋冬用保温桶装着,夏天则加些冰块,深受食客欢迎。   周盏踱到店外,踢了根矮板凳,坐在路边抽烟。   大约长得俊的人,随便摆个姿势都惹眼——周盏敞着两条长腿,一手随意搭在膝头,一手夹着烟,虚眼不知看着哪里,时不时抖一抖烟灰。就这平淡无奇的造型,斜对门儿抄手铺的小刘摆着像二流子,他就是有故事的深沉帅哥。   但这帅哥到底有啥故事,却是连小二也不知道。   抽完烟,周盏摸出手机看了看,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时,眼神也渐渐变得温柔,连同唇角也轻轻扬了起来。   这笑与之前听到食客夸奖时的笑不太一样,后者平淡,前者却有几分难以形容的温柔,笑到眼底,落向心头。   不久,周盏抬起头,将手机放在耳边。   那是一条二十多秒的微信语音,听至一半,他眸中的笑意更浓,之后按住语音键低声道:“那得看你表现。”   这话有几分霸道与不近人情,语气却极宠极柔,说完又加了一句“下午等我”。   坐在最近一套凳子上的食客依稀听到一声“宝贝儿”,错愕地回头寻找声音源,周盏已经起身往店里走去。   下午2点,午休的白领大多各回岗位,店里只有几名跑外勤归来的业务员还在狼吞虎咽。周盏摘下围裙,取来拖把拖地,小二跑进后厨,一边哼歌一边洗洗涮涮。   一名常来的业务员闲问道:“盏哥,亲自打扫清洁啊?”   周盏笑了笑:“顺手做了。”   小二洗完碗冲出来抢走拖把,“盏哥我来!”   周盏也不跟他争,拧了张抹布弯腰擦桌子。   2点半,食客全走了,店铺里外也收拾干净了。周盏看一眼外面明晃晃的太阳,“啧”了一声,回头喊:“外面热,你把门儿关上睡个午觉再走。”   小二点头:“盏哥,你不休息吗?”   “我还有事。”周盏说完就走了,还是在后厨里忙碌时的一身——十块钱的人字拖、洗得显旧的迷彩过膝裤、可能连十块钱都不到的黑背心。   怎么看也不像有事要办时的打扮。   离开小吃街之前,周盏先去罗森便利店买了俩包子——中午吃得早,一场忙下来,胃里又空了。再捎了一瓶可乐一瓶冰红茶,结账时瞄到旁边冰柜里的八喜冰淇淋,忽然问:“有冰袋吗?”   收银员一愣:“什么冰袋?”   “让冰淇淋20分钟之内不会化的那种。”周盏说。   “抱歉,没有您说的冰袋。”收银员满是歉意:“这几天快40度了,别说半小时,冰淇淋出去几分钟就融了,您要买的话,最好马上吃。”   周盏点点头:“那就这几样吧,冰淇淋下次再买。”   半小时后,周盏提着罗森便利店的塑料袋——里面只剩一瓶可乐了,出现在家附近的农贸市场。   炎热的下午,农贸市场没多少人,不少生鲜店铺已经收摊,剩下的也正准备收摊。   这农贸市场分了两个区,A区面积大,卖菜卖肉,走进去一股子腥味儿,B区却压根儿不像菜市场,里面干净整洁,开的是花店、水果店,也有奶茶铺和甜品店。   A区B区中间隔着管理中心,两边各有不同的门和通道。   周盏将长安面包车停在B区的车位上,径直朝一家水果店走去。   那店有个可爱的名字,叫“盏盏鲜果”。   对,就是他周盏的“盏”。   这时间,来B区买蔬果吃冰饮的几乎都是放暑假的半大小孩儿,周盏在“盏盏鲜果”门外站了2秒,盯着已经拉下的卷帘门,正要掏钥匙时,忽听隔壁花店的老板娘喊:“盏盏啊!”   周盏额角跳了一下,又听对方说:“你弟在那边儿!”   周盏循着老板娘的手望去,目光落在B区尾巴的甜品店上。  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,笑着朝老板娘道了声谢,快步向甜品店走去。   甜品店坐满了小年轻,周盏却一眼看到了侧对玻璃门,坐在吧台边的男人。   那人美得英气,帅得清隽,长胳膊长腿,姿态闲适地坐在高脚凳上,一手撑在腿间,一手用勺子搅着面前的香草奶昔。   周盏没有马上进去,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。  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,男人一瞧,眉眼立即弯起,侧过身朝店外一看,眼睛倏地一亮,从高脚凳上跳下来,一边嘱咐老板再来一份冰红茶一边向店外跑去。   甜品店位置好,因为在B区的尾巴上,一旁有个幽静的小巷道。   周盏退到巷道里,被跑出来的原胥一把抱住腰。   原胥比他矮了5公分,仰着脖子索吻。他扣住原胥的后脑,将对方笼进自己的气息中。   盛夏的吻,混着三分汗水味,还有七分奶昔的甜与红茶的香。 第02章   回到甜品店时,冰红茶已经放在香草奶昔旁边了。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,漂亮洋气,趴在吧台上冲周盏笑:“胥哥说你今天答应给他做烧白?盏盏哥你真是居家好男人,烧白那么麻烦,一做就几小时,还不一定能做好。我们家就每年大年夜能吃上一回,你倒好,胥哥一说想吃,你就给他做。”   原胥笑着坐上高脚凳,正想继续喝奶昔,一旁的周盏竟然一口气将冰红茶喝了个底儿朝天,然后右手往他后颈上一揪,与老板道:“养了只馋猫,有什么办法?”   周盏刚拿过装冰红茶的玻璃杯,手指沾着凉丝丝的水,原胥一缩脖子,转身辩驳:“谁是馋猫?”   周盏轻挑一边眉,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,“不就是喝着奶昔想烧白的这位吗?”   老板支着下巴,故作厌烦道:“你俩真烦,腻歪到我地盘儿上来了,赶紧走赶紧走,辣眼睛。”   原胥不干,捞过奶昔杯子道:“我还没喝完呢,35块钱一杯,我这才享用了20块……哎!这他妈我的奶昔!”   周盏从原胥手中顺走杯子,就着被原胥咬出牙印的粗吸管,不过2秒就把剩下的奶昔喝没了,右手一捞,将原胥从高脚凳上搂下来,低声笑道:“走了。”   原胥都被推到门口了还扭着脖子往里看,周盏将可乐扔给他:“拿着。”   “哟,不是不让我喝可乐吗?”原胥正要拧开,手腕却被抓住了。   周盏说:“让你拿着,没让你喝。”   “不让喝你还买?逗我玩儿是吧!”   周盏笑:“逗你玩儿怎么着?晚上还想不想吃烧白?”   “想!”原胥立马抛弃立场,手臂往周盏腰上一缠:“盏哥您尽管逗,可劲儿逗,我这人吧你知道的,别的优点没有,但就特别好逗,绝对配合,绝不发火,逗完请给五星好评!”   周盏懒得跟他贫,手掌往他脸上一糊,一把将他推开——虽看上去相当用力,实则连一成力道都没使上,“边儿去,热死了。”   原胥夸张地一退,跟在周盏后面抛着可乐瓶玩,从B区穿行到A区时突然冲上两步,右臂一甩,抡着可乐瓶“噗”一声砸在周盏屁股上。   周盏一把将他抓住,脸色沉沉的。他却一点儿不怵,脑袋一歪,当场给周盏表演了个斗鸡眼。   周盏再次一巴掌糊住他的脸,摇头道:“太丑了,不想要了。”   “那不行,糟糠之夫不可弃。”原胥说:“再丑也是你家男人。”   其实原胥和丑完全凑不到一块儿去,1米82的英俊男人,即便穿的是最普通的运动套装,脚上踩着一双打折过季耐克,走在人群里也是一道张扬的风景线。如果说周盏的帅是糙帅,那他便是精致的帅了。   周盏斜了他一眼,往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,往前方的肉铺抬了抬下巴:“挑肉去吧,糟糠之夫。”   原胥早与农贸市场的老板小贩们混熟了,先去肉铺取了预留的上好带皮猪三线,又去海产品区提了条小花鲢。   周盏问:“到底吃鱼还是吃烧白?”   “都要。”原胥讨好地笑:“其实我还想吃耗油呛花蛤来着。”   周盏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:“得寸进尺。”   下午3点多,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,两人提着采购好的食材往外走,都快走到A区门口了,周盏突然说:“回去一趟。”   “干嘛?”   “拿伞。”   原胥直翻白眼:“这儿到咱们小区就几百米,用得着吗?”   “几米都用得着。”周盏捉住他的手腕,不由分说往B区走。   “没这么金贵。”原胥说:“咱们在部队那会儿,比这还热的天都在外面搞训练。”   周盏问:“那时二十出头,现在你多大了?”   原胥唇角一撇:“不就是三十吗!三十怎么了?三十的男人一枝花!”   周盏掏出钥匙开了“盏盏鲜果”的门,轻车熟路绕到柜台后,拿起一把小花伞,拉开伞把敲了敲原胥的屁股,笑道:“是是是,咱家胥哥现在是一枝花,又美又俊。”   原胥轻哼一声:“说好了,路上你撑伞。”   “哪次不是我撑。”周盏知道,人家这是嫌弃小花伞娘气。   这伞是姑娘家用的,去年一位客人落在店里,后来再来买水果时懒得拿走,就送给原胥了,那天正好是大太阳天,周盏来接他,福至心灵要给他撑伞。两大老爷们儿过去风里来雨里去,从没意识到伞除了遮雨还能遮太阳。撑过一回后,周盏就上了瘾,只要日头毒,就一定给原胥撑伞,说什么也不让原胥给晒着。   伞“嘭”地打开,周盏左手拧着装菜的口袋,右手斜着伞,没有第三只手去捞原胥,只得用眼神示意——过来。   原胥看着不乐意,却靠得格外紧,手里握着已经没有凉气的可乐,喉结动了动:“现在都3点半了,6点能准时开饭吗?”   “你别捣乱就能。”周盏手里的小花伞斜得特别厉害,把原胥遮得严严实实,自己半边肩头却被晒得火辣辣的。   十分钟后,到家了。   他们住的小区条件不错,虽不是什么高档楼盘,但绿化、安保都还行。周盏当年带着原胥从待了5年的特种部队来到山市,第一件事就是买一套适合生活的房子——周围要有地铁、大型商超,还要安静、安全,最重要的是离医院不能太远。   这小区都满足,而且当年的房价算不上高,两人的退伍金凑一凑,便有了在城市里栖身的安乐窝。   门打开,一只萨摩耶冲了出来,哈拉哈拉往两人身上拱,白色的尾巴甩得跟棉花糖似的。   原胥蹲在地上挠狗,周盏踢了在外面穿的人字拖,赤脚走进厨房,一边放菜一边喊:“别摸儿子了,去开空调。”   萨摩耶大名就叫“儿子”,两岁多了,是当初原胥决定开水果店补贴家用时买的。   那时周盏叼着烟,撸了半天小狗崽,突然问:“想补贴家用你还买狗?这东西长大了一个月伙食费几百上千,比你还能吃。”   原胥嘿嘿笑起来,抢过狗儿子道:“放心,我卖水果肯定比你卖小面赚得多,添一张嘴不成问题。再说,咱俩也得成家立业奔小康是不是?你看,我们有房了,也有车——虽然是辆破破烂烂的长安面包车。下一步是什么?不就是养儿子吗?看,现成的狗儿子,可爱啵?”   周盏不太喜欢宠物,在部队时老被犬场的大德牧追着咬,心头有阴影,但架不住原胥喜欢,几句话加一个眼神就让他妥协了。   不就是养儿子吗?没条件造,养个狗儿子也是一样的。   原胥开了空调,又被周盏指挥去换衣服洗澡。浴室里传来水声,小萨在门口趴了一会儿,自觉无趣,干脆跑到厨房去闹周盏。   周盏刚拿出带皮猪三线,腿就被狗儿子抱住。一人一狗对视2秒,周盏果断将狗儿子轻轻踹开,自言自语道:“别闹,没见爸爸正给爹做好吃的吗。”   小萨闻到了肉的香味,死活不肯走,跟着周盏转来转去,时不时冒出一声“嗷呜”,馋起来的模样可算是得了原胥的真传。   甜品店老板说得没错,做烧白是个考验耐心的活儿,工序繁多,做起来极其复杂,虽是山市的传统菜,但年轻一辈中已经几乎没有人会做了。周盏以前也不会,但原胥喜欢吃,三年前他跟“胥哥小面”附近的蒸菜馆师傅学了好一阵子,回家给原胥蒸出一大碗,原胥高兴得就跟几年没吃过肉似的。   从那之后,家里两个月就要吃一回烧白——多了不行,烧白讲求“肥而不腻”,但再不腻,食材也是肥肉,配着的腌菜又比较咸,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。   周盏将三线肉丢进滚水中,还没来得及洗手,身后就扑来一阵热气。   原胥只穿了条大裤衩,裸着的上半身水都没擦干净,从后面搂住周盏,脸贴在对方后颈,手也不老实,摸着摸着就探进了黑色背心里。   周盏拖着个大活人费力挪到水池边冲手,侧过脸道:“一枝花,发情注意场合,你儿子正看着你。”   原胥往后一看,果然与萨摩耶四目相对。小萨以为爹回头是想给它肉吃,立即蹦过来,哪想爹比爸爸更无情,一脚将它推到厨房外,还狠心关上了门。   料理好狗儿子,原胥再次搂住周盏的腰,不知是不是刚洗过澡,声音带着几分潮湿的黏腻:“你中午不是说了吗?晚餐能不能吃上烧白,得看我的表现。”   说着,灵巧的十指向下探去,撑开周盏裤子的松紧带,隔着最后一层布料揉摸那尺寸可观的什物。   周盏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:“别撩,再撩6点开不了饭了。”   “开不了就开不了。”原胥在周盏耳边呵气:“你中午那意思是我表现好了,你才给我做烧白。我这不还没开始表现吗?你男人我向来言而有信,不兴赊账那一套,没表现好怎么好意思吃你做的烧白?”   周盏看一眼在水中翻滚的三线肉,忽然转过身,将原胥抵在墙上,湿漉漉的手捏起对方的下巴,眼神渐深:“这可是你说的,一会儿耽误了吃饭时间别跟我闹。”   原胥环住他的脖子,眼尾向上一弯,笑得面若桃花:“胥哥从来不瞎闹。” 第03章   大热的天,灶上点着火,空调的冷气被隔在一门之外,沸水与三线肉一起在不锈钢锅里翻腾,厨房热得如同蒸笼。   原胥被按在洗手台边,刚穿不久的大裤衩被扒了下来,要掉不掉地挂在腿上,紧实的臀部高高翘起,臀间含着周盏的东西,两边臀瓣上叠着乱七八糟的红晕——全是不久前给周盏掐出来的。   原胥扬起脖子,喉结上下一滑,泄出一声低沉的呻吟。   周盏一手扣着他的腰,一手捏住他左边乳尖玩弄,胯部不快不慢地顶弄,说不上激烈,但回回都从他那一点撞过,逞威似的碾压一番,再毫不拖泥带水地抽出,不作停顿,接着插入继续操干,直弄得他绷紧了身子,两边乳尖又硬又红,像樱桃一般引诱着人啜上一口。   若光看脸,大约没谁能联想到原胥也有六块平整漂亮的腹肌。周盏半眯着眼,玩够了乳尖,手指逡巡向下,照着肌肉线条,在原胥小腹与腰间游走。原胥受不了痒,被摸了几下就扭了起来,后面也跟着紧紧一夹,撩得周盏尾椎发麻。   “动什么?”周盏在原胥屁股上扇了一巴掌,舔咬着对方的耳垂道:“要做的是你,做起来破事儿多的也是你。站好了,不准乱动。”   “痒!”原胥身子敏感得要命,怕痒也怕痛,被打了一下后立马紧张起来,后穴夹得更紧。   周盏被绞得浑身热血往下涌,沉沉地“嘶”了一声,又往原胥大腿上一拍,性器趁势顶至最深处,一边耐心研磨一边沙着嗓子问:“哪儿痒啊?”   原胥被刚才那一下顶得腰酸腿软,几乎站不住,而周盏的手还在前面摸来摸去,一会儿握住他扬着的耻物套弄,一会儿挠挠他的痒痒肉。   前面痒,后面爽,真他妈绝了。   原胥不吭声,身子弓起来,露出美妙的背脊与蝴蝶骨,呼吸越来越重,隐隐带着惑人的碎吟。周盏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,扶着他的腰让他站好,一面打桩似的往里撞,一面摸他的小腹与大腿根儿——就是不碰高高翘着的“小胥”。   “哪儿痒啊?”周盏继续问,问完舔掉他颈窝的汗水,发力往某处撞了几下,“说啊,哪儿痒?”   原胥自己点的火,这会儿主导权却全被身后的男人夺了去,被干得骨头都酥了麻了,非但反抗不了,竟然还沉溺其中,渴望更多。   他勉强侧过脸,微红的眼尾勾着情欲与眷恋,双唇微张,还未来得及说话,就吐出一声腻人的喘息。   周盏眼神更加危险,深得几乎要将他吸进眸底。他缓了一口气,一句“后面痒,前面也痒”尚未说完整,嘴唇就被周盏堵住。   周盏的吻比做爱更强势,操干的时候经常顾及他的承受力,不是每回都干得他下不来床,但亲嘴就不一样了,每次都霸道蛮横,舌头在他口腔里放肆地搅弄,时而吮吸时而舔舐,不吻得他晕头转向挣扎讨饶就不作数。   只是如今的姿势不太适合发挥,周盏亲了一会儿,便草草放过他,轻笑道:“这就给你挠挠。”   说着一个挺腰,经络毕现的性器长驱直入,在穴肉的迎接下埋进他的身体。   “嗯……”原胥被顶得眼前一花,呻吟着抓紧水池沿,头往下一低,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。   周盏将他搂得更紧,不给他挣扎逃走的机会,一边干一边在他耳边问:“现在呢?现在还痒不痒?”   他哪里还说得出话,喉结大幅度地抽动,目光所及之处,是自己一摇一晃的耻物。   胀得发亮的圆头已经涌出清亮的淫液,一股接着一股从小孔里漫出,将前端染得淫靡不堪。   不由得想,如果姓周的动作再快一些,那些水是不是就要晃出来,像喷泉一样洒得满地都是?   太……淫乱了。   结合的地方传出细腻的水声与肉体撞在一起的闷响。周盏渐渐加快了动作,将原胥忍耐不住的叫喊撞成细碎的甜吟,旋即握住涂满淫液“小胥”,力度正好地“蹂躏”。   方才做之前,他本想先给原胥打出来,拿那粘液做润滑,原胥却急得很,拉开洗手池下的抽屉,抓出一盒润滑剂。   他忍俊不禁,将自家无时不刻不想着偷腥的馋猫罩住,问:“怎么放这儿来了?”   “哪儿都有。”原胥挺胸抬头,和现在被干软的可人儿判若两人,“卫生间客厅书房卧室,还有阳台和鞋柜抽屉,我都放了。”   周盏埋下头咬他的喉结,夸道:“厉害厉害。”   但现在,这厉害的家伙已经只剩下呻吟的份儿了。   煮着三线肉的锅没有加盖,此时沸水已经被煮干了大半,周盏看了一眼,想过去把火关掉,哪知刚往后一退,就被夹得一个激灵。   原胥没力归没力,但关键时刻反应却快得惊人,半侧过脸喊:“你干嘛?”   因为热,也因为做得厉害,原胥一脸通红,脸上脑门上全是汗,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。周盏暗叹“退伍5年了反应还这么快”,搂住他道:“不干什么,关个火。再煮下去肉得糊了。”   “哦。”原胥软得像被抽了骨头,往周盏怀里一躺,“那你得抱我。”   周盏笑了笑,从原胥身体里退出来,不待对方抗议,已经将人转了个面儿,正面插入。   原胥吓了一跳,敏感点被顶住时立即软下来,哼了两声,趴在周盏肩头不动了。   周盏抱着他挪了两步,一手关火,一手将他放在案台上,就着这正面交合的姿势开始新一轮的挞伐。   没了沸水的咕哝声,整个厨房只剩下结合的水声与止不住的喘息。周盏欺身压下,将原胥彻底罩在身下,腰胯动作不停,嘴也封住了原胥的唇。   原胥释放的时候后肩撑在案台上,腰腹向上挺起,后方痉挛夹紧,勾得周盏险些跟着缴械。   不过周盏体力与定力都比他好一些,手握着他颤抖的耻物继续套弄,下面就势开始高潮前的冲刺,在他压抑不住的喊叫中抽插了几十下,将一腔爱欲全数倾泻在他体内。   眼见厨房没了动静,小萨甩着圆滚滚的屁股开始撞门,周盏一手搂着原胥,一手推门而出,将累坏的恋人放进浴缸里,打开花洒,待水温上去了,才轻轻淋在原胥身上。   原胥已经从余韵中缓过来,趴在浴缸边摆手:“我自己洗,这都几点了?哎你别管我,赶紧做菜去,再磨磨蹭蹭的6点开不了饭了!”   周盏莞尔,这耍赖皮的家伙真是什么好事儿都要占,要做爱,也不能耽误吃饭,做之前还说“胥哥从来不瞎闹”,这不已经闹上了吗?   周盏懒得揭穿他——主要是揭穿了人家也不认。在一起十年了,原胥大大小小的毛病周盏全知道、全惯着。   有什么办法呢?人都是自己的了,不惯着宠着,难道苦着愁着?   脱掉汗湿的衣服冲了一分钟水,周盏裸着踱去卧室,换好居家服后,站在浴室外嘱咐道:“洗好了叫我。”   “叫你干嘛?”原胥懒洋洋的,“快去做烧白,6点吃不上我跟你闹!”   周盏看了看一地的水,只道:“话多,不叫等会儿揍你。”   厨房有股情欲味儿,周盏收拾一番,开始切三线肉。小花鲢已经刨了鳞,此时正用盐腌着,水池里放着泡水除沙的花蛤——尽管嘴上说“得寸进尺”,周盏还是买了花蛤,炖豆腐汤的小白菜也已经泡着了。不过不管是麻辣小花鲢,还是耗油呛花蛤与“清白”汤,都得等最麻烦的烧白上锅蒸,才能排得上号。   原胥泡澡泡得浑身舒爽,起来时发现裤子不见了,但在家里裸奔根本不叫事儿,也不怕周盏,懒得管对方那句“洗好了叫我”,迈开长腿往瓷砖上踩。   周盏刚切好三线肉,正要刷酱油,忽听浴室传来响动,立即跑过去,刚好看见原胥从浴缸出来。   原胥捂住鸟:“天干物燥,再来一炮?”   周盏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,上前两步,一把将他抱了起来。   “哎哟,真要再来一炮?”原胥不干了:“我的烧白呢?”   “多大的人了,老实点儿成吗?”周盏抱着他去了卧室,将他扔在床上,内裤居家服丢他光溜溜的身上,拿过毛巾将他的脚丫子擦干净,才转身回厨房。   原胥穿好内裤后在床上打了个滚,小声道:“腿软滑倒一次还能滑倒第二次?嘁!”   不过有时候埋怨也可以是依恋——比如原胥的埋怨。   他盘着腿坐了一会儿,擦干头发,听着厨房锅碗瓢盆的响动,抱着空调被沉沉入睡,心道:胥哥让你抱,想怎么抱就怎么抱。   中途被打了岔,晚餐时间被迫从6点延后到接近7点。烧白上锅蒸需要一个小时,周盏麻利地呛好花蛤,煮好小白菜豆腐汤,最后麻辣小花鲢起锅,烧白还差10分钟。   卧室很安静,原胥还没醒,周盏将菜挨个端上桌,用10分钟将小花鲢的刺全给剔了——这一招是在特种部队练出来的绝活儿,如今早已脱下军装,居然还派得上用场。   终于,烧白蒸好了,翻碗一扣,色泽浓郁,糯香扑鼻。   周盏摆好碗筷,这才走去卧室,亲了亲原胥的额头,又轻轻拍了拍脸,唤道:“宝贝儿,起来吃饭了。” 第04章   原胥眼睫动了动,眼睛却未睁开。周盏知道他醒了,正要直起身子拉他一把,脖子却忽然被勾住。原胥力气不小,手臂一捞,后背一撑,就吻上了他的唇。   比起之前的吻,这个吻几乎不带情欲。周盏任由原胥亲着,单手扶住对方的腰,舌尖轻轻卷起,温柔地配合。原胥喉咙发出细小的哼吟,慢悠悠地睁开眼,捧着周盏的脸又亲了一下,这才长腿一抻,双手上举伸懒腰,打着哈欠道:“我都闻到香味了。”   “闻到了还不起来?”周盏笑着踢来拖鞋,是一双蓝色的机器猫,而他自己穿的却是粉色的kitty猫。   前不久附近的超市搞活动,购买生活用品满300元就送情侣拖鞋。原胥买了接近400元的米油洗发水沐浴液纸巾,以为能换多高级的拖鞋呢,一看居然是粗制滥造的机器猫kitty猫凉拖。   原胥把拖鞋拿回家,自己穿机器猫,kitty猫丢给周盏。周盏也无语,问:“为啥我穿粉色?”   原胥一脸无辜:“别问我,我连机器猫和kitty猫什么时候成了情侣都不知道。”   周盏穿上一试,还挺合脚,但腿毛和kitty猫粉色的蝴蝶结配在一起实在煞风景。原胥笑了一晚上,还拿着手机拍了十几张照。   “这就起来。”原胥挪到床边,正弯腰找拖鞋,周盏见其中一只踢得有点远,索性捡起来替他穿上,然后往他脚踝上一拍:“今晚吃几碗饭?”   “起码三碗。”原胥趿着拖鞋朝客厅奔去,小萨跟着瞎跑,掀起一阵狗毛。   开饭已是7点,周盏舀出一碗汤凉着,原胥一手捧碗一手握筷子,不停夹菜不停扒饭,刚吃5分钟,锁骨上就涂满了汗。嘴忙着吃,还忙着夸,一会儿说“今儿这碗烧白太好吃了,糯死我了”,一会儿说“小花鲢怎么这么好吃”,一会儿又说“这花蛤够味儿,我差点把壳都嚼了”。   其实原胥夸来夸去都是那几句,“好吃”,“好吃死了”,“怎么这么好吃”,但周盏特别受用,尤其是原胥不仅嘴上夸,还吃得特有激情,就连最普通的小白菜豆腐汤也能被他喝出畅享山珍海味的神态。   甜品店的老板就经常开玩笑,说你俩还卖什么水果卖什么小面啊,让胥哥去网上直播吃饭,每天的打赏都够你们两口子逍遥快活了。   周盏不懂什么直播录播,原胥也不理解为什么吃饭给别人看都能赚钱,两人仍旧你卖小面我卖水果,小日子过得忙忙碌碌,辛苦归辛苦,甜蜜也不少。   吃完三碗饭,原胥喝光了周盏舀的豆腐汤,正要冲去厨房添饭,腰就被周盏搂住。   “干嘛?”原胥油着一张嘴,“没饭了?”   “差不多了。”周盏拍了拍他的胃:“再吃就撑着了。”   “不会!”原胥舔了舔唇角,喉结一动:“我有分寸。”   “你有屁分寸,不准吃了。”周盏指着对面的位置:“回去坐着,剩下的菜和饭都归我。”   桌上没剩多少菜了,电饭煲里的饭也只够添半碗,原胥眼睁睁看着周盏端着那半碗饭回来,夹走了最后两片烧白、最后一块麻辣小花鲢、最后几个花蛤,不爽地轻哼一声,起身拿起放在墙角的营养狗粮吆喝:“儿子,开饭了!”   周盏吃完时,小萨也就着热牛奶嚼完了狗粮豆,十分自觉地叼来狗链子,兴奋地摇着尾巴。   周盏弯腰给小萨套好链子,冲原胥抬了抬下巴:“我遛狗去了。”   “记得把垃圾带出去。”原胥一边将碗筷收去厨房一边喊:“对了,‘小牛奶’没了,你再买一箱回来。”   “又没了?不是上周才买吗?”周盏站在门边,小萨不耐烦地嗷嗷叫。   “热啊。”原胥拧开水龙头洗碗,声音高了几分:“那么小一支,两口就没了,我多吃了几支。”   “一天两支,不准超过这个数。”周盏说:“下次被我发现你吃了三支,以后就别想吃了。”   原胥从厨房探出半边身子,竖起中指道:“走走走,看见你就烦。”   周盏笑了笑,关门之前道:“口是心非。”   “小牛奶”是个头很小的牛奶味雪糕,一块钱一支,一箱四十支,小区的便利店里就有卖。周盏牵着小萨遛了半小时,回家之前买了一箱,见店里还有面粉,顺道提了一袋。   便利店的老板是位50多岁的大叔,笑着问:“又自己擀面啊?”   周盏拿出手机扫码:“是啊。”   “这年头,自己擀面的年轻人不多咯。”大叔又问:“吃抄手还是吃饺子?”   “抄手。”周盏道:“抄手个头小,皮儿也薄,早上来一碗,比饺子容易消化。”   “哟,你这是做早餐呐?”大叔吃惊,“早餐吃抄手?”   周盏付好账,提着雪糕和面粉准备走了,“早餐吃抄手不奇怪吧?”   “但是自己做就挺少见了。”大叔感叹道:“我儿子比你小不了几岁,天天睡懒觉,起床就跑,别说包抄手煮抄手了,我给他煮好他都懒得吃!”   周盏没再多说,笑着道了声谢,牵着小萨往回走。   原胥洗完碗,将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,此时已经架上眼镜,坐在书房看书了。那眼镜度数不高,左右都不到200度,三年前配着,戴得不多,度数也一直没往上涨。   退伍特种兵成了近视,这事儿要给以前的队友知道了,肯定骂他沉迷游戏不务正业。在部队时,他视力好得很,目标再远再小,只要在狙击枪的射程中,都有把握命中。   那么好的眼睛,居然退伍两年就配了眼镜,原因还不是沉迷游戏,而是沉迷看书。   书房比较小,一面落地窗,两面书架,里边儿放着各种各样的书,内容五花八门,有国外的推理小说科幻小说,也有大部头传统名著,写字台上还堆着大学高数教材、英语六级真题卷,连计算机专业的编程教材都有,其他什么心理学、炒股入门、设计速成亦应有尽有。   光看这些书,大约没人能理解原胥到底在看什么、学什么。   而原胥确实没固定专研某个领域,每天早起卖水果已经很辛苦了,哪里还有工夫潜心搞学问。白领们上班累成狗,下班回家玩玩游戏看看小说聊以放松,他也差不多,睡前随手抽本书来看,至于抽的是推理小说还是高数教材,其实没什么分别。   看推理小说呢,就思考谁是嫌疑人,看高数呢,就找来纸笔推演计算,只要沉溺其中,终归都是动脑子的事儿。   再说他本就聪明,入伍之前成绩不错,如今自个儿琢磨大学课程,不仅不吃力,还觉出几分乐趣。   今天原胥看的就是高数,课本是和周盏一起在大学城二手书店淘来的,5块钱一本,比一瓶功能饮料还便宜,虽然翻得有些旧了,但上面笔记多,字迹也很工整,原主应该是名成绩不错的女学生。   周盏牵着狗儿子回家,看到书房亮着灯,立即放轻了脚步。狗儿子玩得高兴,正要冲进书房找爹给洗爪子,尾巴突然被周盏抓住。   周盏将肥狗子一把抱起,压低声音说:“你爹在用功,别去打搅他。”   原胥当然知道当家的回来了,还知道人家正在给狗儿子洗脚,往门外看了看,唇角一扬,却没有出声。   周盏把狗子收拾妥帖,这才去厨房和面擀面。原胥每顿都吃“点菜”,早上吃腻了鸡蛋面和八宝粥,要吃薄皮儿抄手。下午买菜时周盏买了精瘦猪肉,拿去绞好却忘了买面粉,好在小区便利店有卖。   原胥馋归馋,但偶尔也挑食,吃不惯外面卖的面皮,不是嫌太厚就是嫌不糯,吃抄手一定要吃周盏亲手擀的面,一碗抄手里若有一个面皮不对,是从外面买的,他都能找出来,机灵得让周盏弊都没法作。   山市夏季天黑得晚,快9点才彻底暗下来,不到一百平的家里就书房和厨房亮着大灯,卧室黑黢黢的,客厅开着一盏小夜灯,吃好玩好的小萨已经趴在小夜灯边睡着了,周盏刚做好面皮,正麻利地包着抄手,动作极快,却几乎没有弄出声响。   10点,面皮和肉馅儿都用完了,他松了口气,将包好的抄手放进冰箱冷冻室,擦干净灶台,去浴室冲了个凉,端着热好的牛奶走近书房。   原胥正在全神贯注地解题,草稿纸上乱七八糟画了一大堆,周盏看不懂,将课本一抽,“10点了。”   这是他们说好的就寝时间,若非第二天不做生意,都得按时睡觉。   原胥抬起头,有点惊讶:“这么快就10点了?”   周盏递去牛奶,在他脸颊上揪了一下:“还没做够题啊?”   原胥喝了两口,突然说:“哎,今天晚饭时间迟了。”   “还不是因为你中途捣乱。”   “恶人先告状,我还没说你做菜速度慢呢。”   周盏笑着勾起原胥的下巴:“是哪个欲求不满的家伙耽误了我做菜?”   “哪个?”原胥眨眼:“哪个欲求不满的家伙缠着你?”   周盏拍拍他的头顶:“赶紧喝,明早吃抄手。”   原胥眸底一亮,立即咕噜噜喝完牛奶,从书架上抽出两本砖头厚的笔记本,“等等,我写两句就睡。”   周盏洗了杯子,回来看到原胥合上其中一个笔记本,在另一本上写道:“周盏买了可乐,让我拿着,却不给我喝,气人!”   这本翻过来,面上有两个不显眼的字:记仇。   周盏在原胥的发旋上亲了一下,“这也要记,小气。”   原胥拿起两个本子放回书架,脚一踮,忽地跳到周盏背上,咬着对方的耳垂道:“当然要记,万一以后我又忘光了,你丫别想糊弄我。” 第05章   “再忘就把你卖给人贩子,给儿子换粮食。”周盏牵住原胥的手,一路从书房走到卧室。原胥低着头笑,在他脚后跟踩了一下:“三十岁的男人卖得了几个钱?”   “你不一样。”周盏回过头:“真卖的话,肯定能叫个高价。”   “啊?为什么?”   “因为你好看啊。”周盏将原胥拉进怀里:“下午谁说三十岁的男人一枝花来着?”   “打住!别腻歪!”原胥笑着挣脱开,两手一拍,夸张地哆嗦起来:“在家里还拉手,鸡皮疙瘩都给我拉出来了。”   周盏将空调温度调至26℃,抖开凉被时,原胥已经跑去卫生间洗脸漱口了。周盏先躺上去,几分钟后原胥跪在床沿上脱睡衣睡裤,钻进凉被时全身只剩一条黑色平角内裤。   两人靠得很近,周盏一条手臂还环在原胥腰上。原胥往里蹭了蹭,长腿一抬,压在周盏腿上。   已经是10点15分,周盏有些费力地关掉床头灯,在黑暗里亲了亲原胥的唇,低声说:“好梦。”   原胥不大做梦,大多数时候睡眠质量都不错,但偶尔会做噩梦,梦里到处是血,爆炸声震耳欲聋,不久前还凑在一起谈笑的战友被炸得只剩一条血淋淋的手臂。从噩梦中醒来,他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,穿着干净的病号服,好像没受什么伤,可是来来往往的人全都没有五官,他震惊得无以复加,跳下床想寻找自己的战友,然而跑遍了整个医院,都没找到一个有五官的人。   他被恐惧包围,头痛欲裂,双手狠狠插入发间,才发现头上包着一层又一层绷带。   他跪在地上,疯狂地扯绷带,但是不管怎么扯,即便地上的绷带已经将他淹没,头上还有无穷无尽的绷带。   那些没有五官的人围着他,声音从扁平的脸上传出,喊的是他的名字——“原胥”、“胥哥”、“小胥”、“老原”。他茫然地看着那些人,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认识他,而他却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。   头痛得像要炸开,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向他走来,伸手想要搂住他,他拼命挣扎,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挣扎,头上的血浸透了纱布,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。他眼前一黑,在被那人紧紧按进怀里时晕了过去。   噩梦连着噩梦,直到真正醒来,才明白一切都是梦。   而噩梦之所以可怕,往往不在于梦境有多恐怖,在于惊醒时周遭漆黑一片,身边没有借个怀抱的人。   原胥不怕噩梦,这些年在周盏怀里安眠,在周盏身边醒来,腿挨着腿,手贴着手,梦再诡异再凶险,也敌不过恋人近在咫尺的平稳呼吸。   若醒来时周盏已经不在身旁,那也不用害怕,因为厨房里有早餐的香味,卫生间有挤好的牙膏,狗儿子正在客厅追着皮球撒欢,再赖床半分钟,周盏八成会站在门边喊:“懒猪儿,起床了。”   原胥甩了甩头,将噩梦丢在脑后,正要起来,就听厨房传来一声“哐当”。   周盏早晨一向很小心,打豆浆时还会轻手轻脚关上卧室和厨房的门,今儿却一不留神甩了舀抄手的漏勺,撞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。   其实漏勺摔地上的声响并不大,但此时还不到5点,离天亮还早,小区里半点声音都没有,这才衬托出甩勺子的动静大。   原胥穿好睡裤走到厨房,刚还犯困,此时一见起锅的清汤抄手,立即深吸一口气,舔着唇角道:“香得我瞌睡都没了。”   “去洗脸。”周盏捡起漏勺冲了冲,左手拇指在原胥眼角一揩,笑道:“看,眼屎。”   原胥眨巴两下眼,“你先喂我吃一个,饿一晚上了。”   “什么叫饿一晚上?”周盏掰住他的肩膀转了个向,又抬起膝盖撞了撞他屁股:“敢情你半夜还要加餐?赶紧洗漱去,早上时间紧。”   “哎!”原胥叹了口气:“如果半夜加餐就好了,昨儿加餐的话,我也不会又做那种梦。”   周盏手指顿了一下,一把将原胥拉回来,眉头微蹙:“又做噩梦了?”   “啊……”原胥立即道:“没事没事,很久没做了,还有点那什么……怀念?”   “怀念个头!”周盏捧住他的脸,将额头抵了上去,温声问: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头痛吗?”   “没有!”原胥笑嘻嘻地说:“你太紧张了,我以后都不敢跟你说我又做梦了。真没事,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?”   周盏没说话,轻声叹了口气。   原胥抿住唇角,想了想又道:“嘿,刚才我说错了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你不是问我哪里不舒服吗?我胃不舒服,咕哝咕哝直叫唤,要马上吃一个抄手才能好。”   周盏笑:“洗了就吃。”   “吃了再洗!”原胥说完就去捞碗。碗有些烫手,周盏立即抢过来,夹起一个吹了吹,递到他嘴边:“吃了这个就去洗漱,乖。”   一分钟后,原胥一边漱口一边哼歌,再次来到厨房时,抄手已经不烫嘴了,吃着正好。   爸爸和爹每天起得早,狗儿子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,别家的宠物5点半还在呼呼大睡,周家的小萨已经在家里搞破坏了。   原胥每天早上都得去批发市场拿货,最晚不能超过6点,周盏的小面店做早市,也得早起摆摊。这些年来两人睡得早起得也早,周盏每天4点40起来做早点。以前原胥还没卖水果时,周盏不让他起太早,做好早餐就用保鲜膜罩着,8点多再打电话叫他起来。现在有了“盏盏鲜果”店,原胥也睡不成懒觉了,5点准时起床,和周盏共进早餐,然后一同开着长安面包车去批发市场进货。   批发市场凌晨就开始装货卸货,大清早便人声鼎沸、人流如织,来来往往的全是用汗水和劳力讨生活的人,嗓门儿大路子野,推来挤去,一言不合就干架。周盏起初不让原胥进去拿货,独自包揽了粗活累活,把原胥关在车里吹小风扇。   被关了几回原胥就不干了,非要跟着去,理由是周盏讨价还价的功夫没他厉害,极有可能被坑钱。   周盏沉着脸道:“能坑多少钱?”   “多少钱都是钱。”原胥说:“老百姓过日子,能省就省呗,咱儿子长大后吃得比我还多,这话可是你说的。”   周盏说不过他,渐渐便随他去了,只是在批发市场里推挤时始终用身子护着他,手也抓得死死的,丝毫不介意周围小贩的目光。   时值盛夏,市场里的味道不太好闻。原胥和周盏一起将水果和煮面需要的青菜搬上手推车,又逆着人流推到面包车边,一通忙活下来已是满身大汗。   原胥脸皮薄,一热起来,脸就红得特别明显。周盏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丢给他,他仰头喝了小半,自然地递给周盏。周盏接过,一饮而尽。   离开批发市场时,天已经大亮,再过一个小时,畅通无阻的道路就将迎来早高峰。   原胥坐在副驾上用湿毛巾擦手擦手臂,笑着抱怨道:“我日,刚才那卖香蕉的蹭我一身臭汗,啧,酸的!”   周盏笑:“让你别跟着出来,你偏要,现在怪谁?老老实实待在车里多好,最多让我蹭一身臭汗。”   “你那不叫臭汗。”原胥伸出手臂:“喏,来闻闻,这才叫臭汗。”   周盏打开他递过来的手臂,“那我的汗叫什么?香汗?”   “肉麻不肉麻啊?好端端一大老爷们儿,非说自己流的是香汗。”原胥抱紧双臂,故作厌恶地抖了抖:“娘儿吧唧的,我听着都臊得慌。”   前面有红灯,周盏停了下来,转头问:“那你倒是说说,我的汗不是臭汗也不是香汗,那是什么?别告诉我没味儿啊。”   “当然有味儿。”原胥凑近,下巴抵在周盏肩膀上,埋在颈窝闻了闻,笑道:“你这个吧,是诱人的荷尔蒙,特殊场合容易令人发情。”   绿灯亮了,周盏一边启动一边应和:“那你可别现在发情,天都亮了,咱这面包车玩不了车震,被警察逮住就太丢脸了。”   “哎,也是。”原胥敲了敲车窗,又说:“赶紧攒钱啊,今年的目标是换辆可以发情的车。”   周盏笑起来,“出息。”   不到7点,“盏盏鲜果”开门营业了。周盏在店里巡视一番,看原胥把水果都摆好了,才转身离开。   原胥环住他的腰,在他后颈上亲了一下,拍了拍他的肩:“下午见。”   周盏开着面包车赶到“胥哥小面”时,小二已经在扫地烧水了。周围的小吃店多半卖午市和晚市,早上几乎不开门。7点多,食客大军还未赶到,周盏开始调佐料、熬银耳汤,忙里偷闲看看微信。原胥那边现在还没有生意,发了张水果沙拉的照片过来,写道:菠萝、芒果、草莓、香蕉、西瓜、橙子,想吃哪样?   周盏来不及打字,发去一条语音:“都想吃。”   不一会儿,新的消息传来,仍旧是图片加文字:想得美,只给你吃香蕉。   周盏还想再回,第一波食客已经杀到,小二大声喊:“7个二两红汤!4个二两清汤!5个三两红汤!”   周盏放下手机,没再和原胥聊闲。直到忙过早市再拿起手机,才看到原胥又发来好几条消息:   “人呢?”   “怎么不回了?”   “我日,接不上了?”   “笨!我说给你香蕉吃,你可以怼我一句‘下面给你吃’啊。你不是卖小面的吗?”   “你是在忙吧?”   “哦豁错过撤回时间了。”   “你就当没看到哈!没看到!”   周盏轻笑一声,回到:“我看到了,回去就下面给你吃。” 第06章   这天是周四,夏天水果卖得好,原胥进得不多,中午1点就关了门,回家冲凉洗衣,给狗儿子倒上满满一盆狗粮豆子,又添足了水,出门前换了身进货和守摊时不穿的衣服,在镜子前照了好一阵,又是理头发又是整衣领,最后满意挑了挑眉,拿出两枚款式普通的男士戒指戴在无名指上。   面包车被周盏开走了,原胥只能乘轻轨去“胥哥小面”所在的商圈。好在这个时间段车厢里人不多,冷气又开得足,比开着那辆破车在公路上跑惬意得多。   原胥赶到面馆时,铺子里还剩几位食客,小二在收放在店外的板凳,原胥往里瞧了瞧,没看到周盏的身影。   原胥是面馆的“常客”,每周起码来一次,小二早就将他认熟了,上前招呼道:“哥,又来吃面啊?”   “要收摊了?怎么没见你们老板?”原胥拖开板凳坐下,又往后厨瞧了瞧,布帘下看不到周盏的腿脚,大约确实不在店里。   “盏哥刚下好几碗面,见没有新客人,就去街口的罗森买烟去了。”小二说:“马上就回来,哥,你是先等等,还是尝尝我的手艺啊?”   原胥笑:“那我还是等他回来吧。”   小二撅起嘴,“我跟盏哥学了几年了,手艺不差的。”   “但我还是想吃你盏哥下的……”原胥顿了一下,突然想起早上在微信里说的话,蓦地笑了起来。小二不知道他为什么笑,刚想问一问,又来了新客人,这下没工夫闲扯了,只好丢下一句:“哎,人比人气死人哦,哥,你咋傻笑都这么帅呢?”   原胥摸着俩靠在一起的戒指,往店外一瞧,正好看到提着便利店口袋的周盏。   两人目光相对,却都默契地挪开。小二喊:“盏哥,4碗红汤,2两!”   “好。”周盏从原胥身边经过,在谁都没注意到时,迅速拿出口袋里的八喜冰淇淋放在原胥面前。   小面出锅,小二端过来时,原胥手里的冰淇淋已经被干掉大半。小二“咦”了一声:“哥,你啥时候买的八喜啊?”   原胥面不改色:“我来时就买了啊,你没注意到?”   小二蹙眉思考:“真没注意到。”   “那你们老板得教育教育你了。”原胥将冰淇淋放到一边,筷子搅着热腾腾火辣辣的面,冲小二一眨眼:“咱们做服务业,观察力必须强,我拿着这么大一盒八喜进来,你居然没看到,不应该呀。”   小二红了脸,原胥语重心长道:“没事,慢慢来。”说着呼了一口面,笑道:“啧,还是这么好吃。”   周盏从后厨出来,脖子上搭了条凉毛巾,舀了一碗冰镇银耳汤坐在一边喝。两人谁也没搭理谁,就跟最普通的食客与老板一样。原胥没吃午饭,2两下肚没饱,又要了一份2两。   小二开玩笑:“哥,你看着不像这么能吃的人啊。”   原胥亮了亮手臂的肌肉:“你对我有什么误会?”   那肌肉是实打实的,小二看得好生羡慕,眼珠子一转,注意到原胥手上的戒指:“哥,你咋戴两个戒指?”   原胥眼睫微动,咳了一声,“炫富呗。”   小二乐了,“哥,你真好玩儿!”   周盏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,起身朝后厨走去时,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来。   补的那碗小面,名义上有2两,原胥也给了2两的钱,可分量只比1两多一点,小二在店铺外打扫卫生,是周盏亲自端上来的。   原胥不服:“你这黑店老板,缺斤少两啊?”   周盏在他头顶摁了一下:“快吃,就剩你了,耽误我收摊。”   原胥吃完时,店铺里已经没有其他食客了,小二收好板凳,正要拿过原胥的碗去水池洗,周盏说:“今天就到这里,辛苦了,回去吧。”   小二心眼实,一听可以休息了,连忙兴高采烈地道别。   等小二走了,原胥才道:“我去轻轨站等你?”   “去吧。”周盏正在洗碗,“我马上就来。”   一刻钟后,两人在轻轨上碰面。周盏换掉了汗湿的背心,穿着件普通但干净的T恤。轻轨驶向另一个商圈——那是他们每周约会的地方。   城市里的小商小贩为了生计,大多休不了周六周日。5年前“胥哥小面”刚开始营业时,两人就约好将周五作为休息日,周四也可以提前下工,一起去看场电影,或者逛逛街什么的。不过当时即便是休息日,周盏也不一定能休息——原胥偶尔需要去医院报到,为了拿号,周盏周五凌晨就得守在医院门口排队。   好在这几年原胥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,周四连同周五都是“享乐”的好日子。   快到站时,原胥才想起将戒指戴在周盏手指上。这对戒指是银戒,不值多少钱,但两人都很珍惜,平时做生意时不戴,担心磨花弄脏,只有出来约会时才戴几小时。   出了轻轨,前方就是山市最繁华的休闲购物中心,周盏牵住原胥的手,十指相扣。   在“胥哥小面”附近,他们不会表现得如此亲近,原胥在那儿吃了5年面,小二都不知道他与自家老板是什么关系。   曾经是特种兵,如今伪装起来亦滴水不漏。   社会比军营包容,这座城市里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,大家都能走在阳光下,无所畏惧。但轮到“小面”这种传统餐饮业就不一样了,误解与歧视足以毁掉一个招牌。   周盏当初将面馆开在离家较远的商圈,也是想避免闲言碎语,而原胥相当配合,比任何人都更像正经的食客。   不过约会时就没有必要再装了,正常同性恋人干什么,他们也干什么,除了身高与颜值甩开一众路人,其他也没有太多吸引眼球的地方——毕竟他们的衣裤与鞋都不是什么名牌,生得再高再帅再气质出众,也不过是一对穷帅哥。   原胥可不在意别人说他穷,他有房有车,有恋人有儿子,还有一份虽然累,但收入不低的工作,如果再算上盒子里的军功章,已经能感叹一句“不虚此生”了。   周盏就更不在意了,指了指UME影院的电子屏,“看哪场?”   “你想看哪场?”   “随你,你想看什么,我就陪你看什么。”   原胥挑了场暑假档喜剧片,厅里几乎全是学生。两人坐在最后一排吃爆米花,周盏没多久就睡着了,原胥时不时和学生们一起哈哈大笑,有次还被可乐呛个半死。周盏被吵醒了,看似恼怒地撑起身子,右手拍着原胥的背顺气,一边问“好了没”,一边将可乐抢过来。   原胥咳出眼泪,刚好又来一个笑点,正要接着笑,周盏突然将他按自己怀里,轻声道:“不许笑了。”   原胥闷在他怀里,憋得直抖,“哈哈哈哈”笑成了“嘎嘎嘎嘎”。   看完电影,二人去吃了东南亚菜。原胥一改在家时的狼吞虎咽,吃得相当斯文,菜品也没点太多,花了200多块钱。   周盏虽然菜烧得好,但只会做中餐,其他国家的菜一样不会,也懒得学,连最简单的牛排都煎不好。   所以每周出来逛,原胥都要挑外国菜餐厅,还拿话哄周盏:“哎,自从吃了你做的菜,五星级酒店的中餐我都瞧不上了。怎么办呢,只能吃死贵的外国菜了啊。”   周盏亲他的鼻尖,笑道:“咱俩也没去过五星级酒店吧?”   “不稀罕。”原胥说:“十星级男朋友都被我逮着了,五星级酒店算啥!”   7点多,夜幕还未降临,华灯已经初上。暑气渐渐消退,迎着灼热的风散步消食也别有一番滋味。   商圈里停了不少车,有十多万的代步车,也有成百上千万的名车。周盏看了看,突然说:“过阵子我想加几种面,牛肉、排骨、豌豆杂酱。再弄些饺子抄手、醪糟汤圆,还有……”   “停停停停停!”原胥喊:“小面不是卖得好好的吗?干嘛加这些?”   “小面2两6块钱,3两8块钱,牛肉面起码14块钱,抄手2两12块。”周盏说:“你算算,增加种类是不是更赚钱?”   “但是也更累啊!”原胥想都没想:“不行,我不同意。”   周盏抿起唇,深深地看着原胥,几秒后笑起来:“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啊?”   “当然你是老板。”原胥道:“但‘胥哥小面’的胥哥可是我!这事儿得听我的,我说不许增加品种,你就只能卖小面!”   周盏牵住他的手腕晃了晃,轻声说:“我不累。”   “放屁!你累不累我还不知道?”原胥说着急了:“做小面都得4点半起床,如果再加上牛肉排骨,那你不得半夜2点就起来做准备?不行不行,我不同意。”   “胥哥小面”只做小面,不是因为老板有个性,而是老板家里那位不答应。   5年前,面馆才开张时,原胥就跟周盏立了规矩,赚的钱够用就行,摆早市午市差不多了,晚上一定要休息,处理肉类得花很多时间,虽然卖牛肉面比小面赚得多,但也更累,所以不考虑,如果食客不满,那就附赠银耳汤——反正银耳汤熬起来不麻烦。   几年下来,“胥哥小面”越做越好,收入确实够两人的开销了,2年前原胥开了“盏盏鲜果”,生活更加不愁,存款也渐渐多起来。   但赚的都是血汗钱,花起来从不会大手大脚。   周盏叹了口气,欲言又止。   原胥拍了拍他的后腰:“想什么呢?”   “没想什么。”   “别装,你心里有事儿。”   周盏笑:“你这火眼金睛。”   “到底什么事儿?”原胥追问。   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。”周盏看着那些知名不知名的车,“你不是说今年想换辆车吗,我也想。咱们那面包车只能用来拉货,出去旅游都没法开。这次买的话,我想买一辆稍好的车。”   原胥明白了,“那也不能让你起早贪黑。不就是钱吗?我多卖些水果就行了。再说,咱俩的积蓄也不少了,拿出来……”   “那笔钱我不想动。”周盏看向原盏,眼中似有深意。   原胥看得懂,轻轻环住他的腰:“我已经没事了,真的,不用再老为我存着,该花就得花。”   周盏摇摇头,“该不该花,我说了算。”   “那行,你说了算就你说了算,但面馆的事归我管,我说不准加其他品种就不准加,‘胥哥小面’只卖小面。”原胥笑着:“记住了吗?”   周盏无奈:“那车怎么办?”   “接着攒钱呗,又不是马上就买。”原胥弯起眼尾:“年轻人,不要急。”   “给你买车能不急吗?”周盏说:“想当年,我追你追得……”   “打住!”原胥突然捂住周盏的嘴:“又来是吧?当年明明是我追你,你趁我记不得以前的事,老骗我老骗我,现在还想骗我?”   周盏莞尔,顺势在他手心上亲了一下:“是是是,我骗了你,以后不骗了,行了吧?” 第07章 (上)   家里的菜一般是在市场上买,原胥在AB两个区都混得开,商贩们给留的都是当天最好的食材。但有时也想推着推车逛逛超市,在货架上挑挑拣拣,甚至会买一些“盏盏鲜果”没有的水果。   周五能在家里待一天,不用早起,周四晚上便不急着回家。原胥站在推车边,拿着两瓶洗发水左看右看。周盏说:“家里那瓶不还没用完吗?”   “换一种试试。”原胥问:“要哪种味儿?”   “你喜欢哪种就买哪种。”   “啧,我这不是问你吗?”   周盏扫一眼洗发水,突然将原胥拉进怀里,鼻子埋入对方发间。原胥一愣:“你干嘛?让你挑洗发水,我嗅我脑袋干什么?”   “就买这种吧。”周盏松开原胥,指了指他左手拿着的洗发水:“清淡型香味,和你头发的味道差不多。”   原胥斜眼:“就因为这?”   “不因为这还能因为什么?”周盏拿过洗发水放推车里,推着往前走,回头道:“就喜欢你的味道。”   原胥跟上去,在周盏腰上掐了一把:“光天化日之下,竟敢调戏有夫之夫!”   周盏捉住他的手,“这位有夫之夫的夫君不就是我吗?”   原胥笑着翻白眼:“还夫君?电视剧看多了吧!”   “我哪有时间看电视剧?”周盏说:“而且你比电视剧有趣多了,看电视剧不如看你。”   原胥嘿嘿直乐,凑到周盏耳边道:“光看多没意思,看我不如干我。”   “你急什么?”周盏揪了揪他的脸:“胥哥忍着点儿,别在公共场合发情。”   原胥大笑,踢一脚周盏的小腿,指挥道:“去生鲜区,明天的菜还没买呢!”   要买的东西不多,无非是次日的食材、少量零食,以及垃圾口袋之类的必需品。在收银台前排队时,原胥看了看空着大半的推车,小声说:“哎,推这么大个车,塞又塞不满。”   周盏说:“把你塞进去不就满了?”   “怎么不把你塞进去?”   “都是一家之主把宝贝儿塞进去,哪有宝贝儿塞一家之主的道理?”周盏指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,“喏,你看那家人,爸爸在后面推,宝贝儿子坐在推车里。”   听着“宝贝儿”仨字,原胥本来还挺高兴,转念一想,人家那是爸爸和儿子,姓周的这是占他便宜呢!   周盏又喊:“宝贝儿。”   “宝屁!”原胥还想怼两句,收银员已经招呼他们将商品拿上台了。   周盏站在后面,偏头一看收银台边的小型货架,想着家里的套子好像快没了,便顺手拿了两盒,抛进一堆食物中。   原胥:“……”   收银员是位年轻姑娘,看了他俩一眼,低头笑起来。   付完账,两人各提一袋向轻轨站走去,原胥才问:“你买这个做什么?”   周盏不假思索:“做你啊。”   “靠!”   “哈哈哈。”   其实他们用得最多的是润滑剂,原胥不喜欢安全套,能不用就不用。但有时早上控制不住,彼此都想做,而时间又紧得要命,偏偏原胥又不想周盏拔出去射,所以只好借助安全套。   不过双方都失控的时候不多,早上一般就用手或者嘴帮个忙,上次买的套子到底用完没谁也不知道。   时间不早了,轻轨上人满为患,大多是玩够了回家的年轻人。周盏把原胥手上的口袋拿过来,一只手提着,另一只手拉着吊环,低声道:“站好。”   原胥个子也高,拉吊环完全没有问题,但周围的吊环全给占了,索性单手环住周盏的腰。   轻轨晃动得并不厉害,完全无法和特种部队的“浪板”训练相提并论。当年原胥站在不停晃动的钢板上练习射击,尚能命中10环,如今却故意抱着周盏,一副生怕摔倒的模样。   周盏知道他装,眯眼笑了笑,任由他搂着。   到家已快11点,小萨习惯了早睡,没来迎接他们。   周盏收拾好被狗儿子撕坏的纸板,把明天的菜放进冰箱,原胥已经洗完澡出来了,一丝不挂,连水都没怎么擦。   周盏眼神顿了一下,勾起一边唇角。   原胥问:“你洗吗?我帮你。”   周盏抬手脱下T恤,露出不输当年的腰肌腹肌,“就来。”   浴室白雾腾腾,周盏站在花洒下,水流沿着筋肉的纹路向下淌,原胥蹲在他跟前,单膝支地,正微闭双眼,亲吻他渐渐苏醒的性器。   温水洒在原胥脸上,睫毛湿漉漉的,轻轻抖动着。周盏一手撑在他肩上,一手托住他的后颈。   原胥从顶端向下吻,舌尖在茎身上游走,时不时发出动情的吻声。亲到底部时,他张开嘴,含住囊袋舔弄,左手套弄着茎身。   周盏深吸一口气,将腿分得开了一些。原胥在他胯间埋得更深,放开囊袋,细密的吻落在右边鼠蹊上,舌头也不消停,专注地舔吮着。周盏沙着嗓子唤了声“胥哥”,他也没理,转向左边鼠蹊,亲吻间忽地露出牙齿,轻轻咬了咬。   然后托住恋人彻底硬起来的性器,头一偏,脸颊靠上去蹭了蹭,抬起眼皮从下方看着周盏,满眼汹涌的情潮。   周盏口干舌燥,下腹的火爆涨,恨不得立即压下原胥的头,将欲望塞进对方口中。   原胥却不急,又在茎身上吻了一下,深情至极的模样,接着埋下脸去,宝贝似的蹭着手中的大家伙,就是不含进去。   周盏喉结一动,捏了捏他的后颈,沉声说:“适可而止啊胥哥。”   原胥笑了,又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,目光不再挪开,看着他的眼睛,张嘴含住他的性器。   口腔湿软温热,周盏腹部与大腿的肌肉渐渐绷紧,想闭上眼,却不愿错过原胥脸上的表情。   原胥脸颊一收,吮吸着,舔弄着,越含越深,脸在热气下红得厉害,眼尾浮上红晕,睫毛一颤一颤,被狠狠欺负了的样子。   周盏抬起手,十指插入原胥湿漉凌乱的发间。原胥在为他深喉,他几乎克制不住顶送操弄的冲动,胯部往前挺了挺。原胥一眨眼,喉里挤出一声有些痛苦的闷哼。周盏指尖麻了一下,立即停下来,无奈地看着原胥,将主动权交出去,听凭对方伺候。   高潮时,原胥将他的东西都吞了下去,舔着唇角,埋在他小腹上休息。   回到卧室,又是一场翻云覆雨,最后一次做得格外凶猛,完事后原胥臀间通红,淌出滑腻的液体。周盏搂着他去清洗,再次躺上床时已是凌晨2点。   原胥沾着枕头就睡着了,周盏坐在床沿上看了一会儿,给他盖好凉被,拿了包烟,起身往阳台走去。   深更半夜,暑气已经退了,阳台并不热,周盏点上烟,想起原胥做爱时的模样,眼神深得犹如夜色。   下午原胥提起过去的事——“当年明明是我追你”。周盏抿着唇角,抖掉一截烟灰,手指捏了捏眉心。   思绪回到十多年前,若非要论谁追谁,在那少不经事的年岁里,的确是原胥追了他。 第07章 (下)   十二年前,西部战区14集团军某团新兵连。   年轻的班长教新兵们叠豆腐块儿教得脸红脖子粗,骂过,吓过,装温柔哄过,一帮兵娃子还是傻乎乎地瞪着被子直乐。晨训后检查内务,2班的被子没一张叠得像样,班长被排长叫去一通数落,压了10分钟的火气,本想耐心再教大伙叠一回,哪想教了三回,还是有人杵在床边嘿嘿傻笑。   班长是四川人,个子矮,脸盘小,平时就镇不住场子,此时火气一上来,大喊一声“你们要干什么”,结果吼破了音,几名高大的北方兵噗嗤一声笑出来,气得班长眼前一黑,脚步一虚,差点摔倒。   紧要关头,一人火速冲上来扶住,声音透着喜气:“哎呀张班,别生气别生气,不就是叠被子吗?您给我一天时间,今儿晚上您再来检查,我保证咱们班所有人都能叠出完美豆腐块儿!”   兵们笑着起哄,有人甚至吹了个口哨,喊道:“胥哥要来整顿纪律了吗?”   原胥比班长高出十多公分,冲班长露出一口白牙,笑道:“交给我吧张班,晚上您再来检查!”   班长气呼呼地走了,原胥拍了拍手,微扬起下巴,有几分少年的天真,又有几分强者的张扬:“叠豆腐块儿又不是什么难事,有全副武装跑5公里累吗?看看,刚才都把张班气成啥样了。你,就你,何康,你丫还笑,再笑抽你!”   方才班长训话时,几个高个儿兵明显没当回事,现下讲话的换成原胥,1米9的那位也消停了。   原胥踱了两步,问:“张班教的方法谁记住了?来分享分享,咱们抓紧现在和午休的时间学学,晚上叠给张班看。”   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,一个赛一个茫然。   原胥惊了:“我操,都没记住?”   刚被点名的何康道:“你不也没记住吗?”   原胥凶巴巴地挥了挥拳头,往后一甩,笑着摸后脑:“我刚不是走神了吗?”   “那咋办啊?谁都不会?”兵们七嘴八舌,“要不再请班长教教?”   原胥转了两圈,眉梢轻挑:“我去1班找人。”   1班是连里的先进班,班长虎背熊腰,压得住队员,不像2班班长那样老是受气,班里尖子兵也多,不管是内务还是基础技能,都甩后面的班几条大街。   原胥和1班的几名兵头子称兄道弟,没多久就搬来后援,喝令2班的熊兵跟着学。   豆腐块儿看着难叠,其实只要用心学认真练,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练好。2班的队员性子野,不听小个子班长的话,此时给原胥压着,又有1班的兵头子做示范,终于不敢造次了,早上学中午练,晚上还真叠出像样的豆腐块儿。   原胥请班长检查,领着一帮熊兵站得笔直,还学三军仪仗队喊了声“请您检阅”,班长一看那一张张方正的被子,也不知道是泪腺发达还是怎样,红着眼跟原胥说了声“谢谢”。   原胥得意洋洋的,“这有什么好谢的?我们都是您带的兵,您跟我们说什么谢谢?应该是我们感谢您教我们怎样当个好兵啊!”说着回头一扫,大声道:“对吧?”   “对!”兵们喊道:“感谢张班!”   2班热闹,1班也热闹,周盏在炊事班帮了一天厨,回来就听说2班的“大王”在整理内务这件事上帮小个子班长立了威。   “大王”就是原胥,刚到连里时因为生得白净斯文,年纪也小,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兵围起来“关照”。谁知他身手比颜值还惊人,几下就把因为他的长相而瞧不起他的人揍趴在地。事后追究责任,他据理力争,逻辑清晰,态度不卑不亢,硬是让连长排长刮目相看,不仅没处罚他,还夸他是好兵苗子。   周盏注意过原胥,这人站在2班一帮粗鲁汉子里显得清隽过分,个子也高,让人不多看几眼都难。而且原胥各项素质出色,比什么都名列全连前茅,名字老和1班的尖子们凑在一起。   排长有好几次宣布名次,“周盏”后面都跟着“原胥”。   不过两人从来没说过话,原胥性子大大咧咧的,在哪班都混得开,时常来1班串门,和除周盏以外的尖子兵都混熟了,却一次都没和周盏友好交流过。   原因说起来有点奇葩。周盏不仅身手厉害,手艺也厉害,头一回去炊事班帮厨,就被前辈们看上了,之后经常被逮去做菜,留在1班的时间不多。   去帮厨有个好处——每次都能帯一些包子馒头回来。这些东西对新兵们极有诱惑力,周盏刚打开口袋,就被队友们一窝蜂抢完了。   钱宇一边啃包子一边说:“原胥今天又问了,‘周盏怎么又不再’。你啊,每次考核都压在他上面,他特想跟你过几招。”   “考核就算过招了,平时还有什么好过的。”周盏脱下衣服,“你们都跟他打过?”   “是啊,就差你了。”钱宇说:“这小子放言要撂趴咱1班所有尖子兵呢。”   周盏乐了:“意思是你们都输了?”   钱宇眉一横:“输什么输,我们是看他细皮嫩肉的,日行一善让让他。”   周盏笑而不语。   钱宇招手:“我们的策略,要不要听听?”   周盏十分干脆:“不要。”   “嘿!必须听!”钱宇一把将人拉住:“我们呢,是放水让原胥膨胀膨胀,下回轮到你上时,你就拼尽全力,让他看看咱1班的真实水准。怎么样?”   周盏心说“输了就输了呗,什么策略不策略”,嘴上笑道:“那也得等我有时间啊,明天还得去帮厨,我都快成炊事班的台柱子了。”   “他们咋那么不讲道理啊?”钱宇抱怨完继续啃包子,“不过还别说,你做的菜确实好吃。咱都18岁,我他妈只会下面条,你连鸡都会做!神奇!”   “你丫才做鸡。”周盏在钱宇后脑削了一巴掌,“我这叫穷人家的儿子早当家。”   “少来,你家再穷好歹是城市户口,我家在大山里面叻!”钱宇话多,说起来就不带停。周盏一天又是训练又是做菜,累得不大想说话,自动屏蔽了他的叽里呱啦,脑子却安静不下来,老是想着2班的“大王”。   他其实也想会一会原胥,看看这人在自己手上能过几招。但原胥来时他没空,他有空时原胥又不来。   让他主动去招惹原胥吧,他拉不下面子。毕竟单论排名,他一直在原胥上面。   真麻烦。   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好纠结,周盏继续在炊事班挥舞锅铲,原胥继续在2班当“大王”,颇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。   原胥最近发现一件事——食堂的菜有时特别好吃,有时一般好吃。他从小打得粗,好吃不好吃都能吃,但味觉相当灵敏,一尝就能分出什么菜是极品美味,什么菜是普通美味。不过队友就分不出来了,他问了班里许多队友,没一个人能尝出不同。跑去1班一问,才知道特别对他胃口的那些菜都是周盏做的。   周盏,新兵连排名第一的尖子兵。原胥一听,眼睛都亮了,肌肉一绷,跟打了鸡血似的。钱宇一看有门儿,勾住原胥肩膀道:“盏哥一会儿就回来了,你不是早就想跟他切磋了吗?要不在这儿等等?”   “好啊!”原胥一口应下。1班几个尖子兵互相看了看,彼此交换眼神——等盏哥回来杀杀你的威风。钱宇怕周盏回得晚,还叫人赶快去炊事班催。   半小时后,周盏回来了,还未来得及说话,原胥从小马扎上一蹦而起,猛地向他冲来。   当那张挑不出缺陷的脸在眼前放大时,周盏下意识摆出防御的姿势,不想原胥却突然刹车,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:“周盏?”   他微张开嘴:“嗯……”   原胥迅速拉住他的手,一脸期待:“你明天还帮厨吗?”   “这个……”   “帮吧!我明天想吃鱼香肉丝和红烧排骨!”原胥说着咽了咽唾沫:“我记得这两样菜,你做得特别好吃!真的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按时间来说,现在是西部战区的话,12年前应该是成都军区,14军(驻云南)现在好像也没有了,但是写成成都军区的话,又有一丢丢军改的事要解释,就与猎鹰系列的其他文统一写成西部战区了,这一点与现实不符,请勿深究。本文军营部分很少,大部分是退伍后的生活,不喜欢看军营请跳过最近几章,过几天再来看哈。 第08章   周盏万万没想到原胥那么激动地跑过来,不是要跟他过招,而是来点明天的菜,说得那么恳切,中途似乎还吞了口唾沫。   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。   一帮队友也懵了,钱宇在一旁喊:“我靠,原胥你丫不是要跟盏哥打架吗?”   “打什么架?”原胥回头道:“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打架?”   钱宇眼睛瞪得圆鼓鼓的:“我日?”   原胥不再理1班的尖子兵们,转向周盏,展眉一笑,丝毫不见外地搂住人家的肩膀,一副哥俩好的姿势往外走,语速飞快地将入营后吃过的最好吃的十几样菜全部报了一遍,然后打了个响指,昂着下巴看周盏,“说,这些菜是不是全是你做的?”   很多年后周盏仍记得原胥当时的模样,得意、快活、神气,笑容带着几分痞气,好像那十几样菜是他原盏“大王”烧出来的。   周盏怔了2秒,刚要说话,原胥突然往他眼前一凑。他下意识退了一步,原胥右手一抻,稳稳捞住他的腰。   两人身高差了5公分,周盏更高,且过去从来没被谁如此抱过腰,目光一凝,连浑身肌肉都紧了一下。   原胥却唇角一弯,手臂往里一收,“不是吧?你自己做过什么菜都记不得了?”   这姿势在军营里算不上出格,年轻的兵们经常闹在一起,你挠我一下,我捶你一下。但周盏与谁都不亲密,不习惯拉拉扯扯,于是又退一步,从原胥的臂弯里挪出来,平淡道:“记得。”   原胥又乐了,“那你快说,我刚才报的菜是不是你做的。”   周盏其实已经记不得做过什么菜了,但原胥既然报了出来,他就能对上号,那十几样菜确实是他做的。   “是不是啊?”原胥又催。   “是。”周盏没什么表情,心头却对这2班的“大王”更加好奇。   “我就说吧!我的味觉绝对不会出错!”原胥笑起来时很有一番少年意气,周身的活力像光一般,“这十几样菜特别好吃,和那些一般好吃的不一样。我们班的队员没一个能分辨出来,就我能!”   周盏嘴角突然颤了一下,心道:看把你乐得。   之后原胥又念叨了一堆,回2班之前拍了拍周盏的肩膀,“明天一定要做鱼香肉丝和红烧排骨啊,咱们说好了!”   周盏看着对方一边吹口哨一边往回走,低声说:“做什么菜又不是我说了算。”   事实上,对“点菜”这件事,周盏没怎么上心,熄灯之后想了想原胥,单纯觉得这人好玩儿,没想象中那么凶,有点二蠢二蠢的。   次日,原胥中午到食堂一看,没有鱼香肉丝和红烧排骨,傍晚到食堂一看,还是没有!   周盏倒不是故意与他唱反调,炊事班有炊事班的规矩,每天做什么菜是班长说了算,帮厨的队员闷头做就行。   晚上,周盏被原胥给堵了。   原胥看起来倒没多生气,但眉头轻轻皱着,没昨天那么神气了。   周盏说:“抱歉啊,昨天忘了跟你说,食谱不是我定,做什么菜我说了不算。”   显然原胥听得懂话,也很讲理——周盏想,否则也当不上2班的老大。   原胥堵周盏的地方在炊事班后面的巷道,堵的姿势挺霸道,双手撑墙。   后来两人在一起了,周盏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。原胥的原话是:“我比你矮嘛,一只手撑着没气势,两只手好一点。”周盏当场就给笑呛着了。   “我以为你会中午做,所以早餐我只吃了一个包子,还是素包子。”原胥说:“上午练体能,饿得我脑袋痛。”   周盏“呃”了一声,既想吐槽“你肚子饿为什么会脑袋痛,难道不是胃痛吗”,又觉得一本正经说饿的原胥有点那什么……   可爱?   原胥又说:“结果中午没有鱼香肉丝和红烧排骨。那我就想,晚上肯定有了,毕竟我们昨天说好了。”   “我们没有……”周盏对上原胥的眼,不知怎么的,“说好”两字说不出口了。   原胥叹气:“所以我中午没怎么吃饭,就一碗,没添,没吃肉,只吃了炒豆芽和咸菜。下午跑5公里,饿得我头晕眼花。”   周盏一想,没吃饱去跑5公里是挺惨的。   “你知道我靠什么坚持下来的吗?”原胥问。   难道不是靠意志吗?周盏想。   “是靠‘晚餐就能吃到鱼香肉丝和红烧排骨’的信念!”原胥声量往上一提,“结果晚餐也没有!而且没有一样菜是你炒的!”   周盏这下震惊了,震惊里还带着几分愧疚。   他今天虽然在炊事班帮厨,但因为人手不够,一直在帮忙切菜洗菜,没有掌勺。这事除了炊事班的队友,没别的人知道,原胥居然能凭一张嘴吃出不同。   “我饿死了。”原胥说到这里才松开手,侧身往墙上一靠:“饿过头了,希望落空,晚餐也没吃多少。”   周盏的负罪感上来了。18岁的半大男人,情绪极易波动,身边站着一因他而饿了一天肚子的人,这人很有趣很好玩儿,还对他做的菜如数家珍,真心实意夸他手艺好,他哪能不动容。   于是一冲动,脱口而出:“我现在给你做。”   原胥身上那种像光一般的活力又回来了。   炊事班只剩下蒸包子馒头的队员,周盏进去挑了一人份的食材,占着一个角落开始做准备工作。   原胥又激动又紧张,凑近问:“咱们会不会违规啊?”   “不会,班长默许开小灶,你别到处说就好。”周盏切好肉丝,将姜蒜椒装在小碗里。   原胥左右看了看:“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?”   “你去淘米吧。”周盏说:“淘你一人份的就行,弄好了倒电饭煲里煮。电饭煲在……在那边壁柜里。”   “电饭煲?用电饭煲?”原胥惊讶:“不都是用锅蒸吗?”   “那是大锅饭,现在你一人吃,只能用电饭煲。”周盏说。   10分钟后,原胥跑回来,笑嘻嘻地说:“开始蒸了。”   周盏看一眼不远处的电饭煲,点头道:“好。”   鱼香肉丝和红烧排骨都是很简单的家常菜,周盏做得轻松,原胥跟着他转,时不时舔舔嘴唇。   周盏相当受用,心头多了几分得意,本来老实挥挥锅铲就好,得瑟劲头一上来,非要像电视里的厨师那样炫技抖锅。   而原胥看得也带劲,一点不觉得他蠢,那火一腾起来,还叉腰叫好。   周盏头一次发现,会做菜的感觉如此美妙。   鱼香肉丝先出锅,红烧排骨还要再焖十来分钟。周盏瞄一眼电饭煲,指挥道:“拿碗盛饭吧,煮好了。”   原胥拍开盖子,周盏视力好,一眼就看到他喉结抽了几下。   这是在咽口水呢。周盏更高兴了。   可是看到电饭煲剩下的饭时,周盏高兴不起来了,“你煮了这么多?”   “啊?我能吃完。”原胥夹起一大戳鱼香肉丝,在碗里搅啊搅,“你忘了我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?”   “那也吃不了这么多吧!”周盏斜着电饭煲,“这他妈是三个人的饭量!”   “我一个顶三。”原胥一口下肚,脸被热气蒸红:“我日,就是这个味道,好吃!”   周盏郁闷了。炊事班默许开小灶,但不准浪费粮食,吃多少做多少,吃不完要挨罚。且不说原胥是不是真能吃完,就算能吃完,估计也得撑出毛病,他一个掌勺的到时候肯定还得挨罚。   如此一想,不免烦躁起来,看原胥也有点不顺眼了。   但人家却没事似的,吃得开开心心,右腿还在抖!   周盏心里骂了声“我操”,一边想办法一边揭开锅盖看排骨焖好了没。那香味一散出来,原胥立即捧着碗冲过来,筷子一戳,夹住一块小排骨。周盏还没来得及说“小心烫”,原胥已经将排骨塞进嘴里。   被烫着了,也给香着了,原胥一边啃一边催:“焖好了焖好了,起锅!”   周盏有点嫌弃原胥,又有点暗爽,盛好红烧排骨后,鬼使神差去舀了一碗饭:“我陪你吃。”   三人份的饭,一人吃肯定会撑出毛病,两人吃的话则要轻松许多。恰好周盏晚餐时累得没吃几口,这会儿见原胥吃得这么香,也跟着有了食欲。   原胥馋归馋,但丝毫不吝啬,把红烧排骨往周盏面前一推,“吃!”   周盏:“……”   队友们蒸完包子就回去了,炊事班只剩下周盏和原胥。两人吃了接近一个小时,其间菜不够了,周盏又炒了一份回锅肉。   吃到最后,原胥揉着肚子:“妈呀撑死我了。”   饭已经全部解决,周盏也撑,笑着推了推原胥的脑门,“你丫不是特能吃吗?一个顶三。”   “我主观意识还想吃,嗝……”原胥擦着嘴,“但客观条件不行了。哎盏哥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你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!”   又被夸了,周盏难得不好意思,拿起碗准备去洗,原胥已经赶了上来,“我来我来,你做了菜,我来洗碗。”   周盏没争,站在一旁消食,真是吃撑了,胃不舒服。   原胥很快洗完,还把案台灶台收拾得干干净净,手一擦,“回去?”   “先去拿点儿消食的药吧。”周盏说:“太撑了难受。”   “行。”原胥想了想:“要不再去操场散个步?”   周盏习惯独来独往,入伍后还没和谁一起散过步,想拒绝,说出的却是“好”。   夜色里,两人一边嚼着领来的乳酶生,一边绕着操场漫步。周盏话不多,一路都听原胥讲这讲那,总结起来一句话:你手艺真好。   周盏脸上云淡风轻的,心里却暗自发笑,用现在的话来说,就是装逼。   不过食消得差不多了,准备回去时,原胥一句话却让周盏脚步一顿。   原胥说:“我妈烧的菜也很好吃,与你烧的不分上下。不过自从她和我爸不在了,我去了亲戚家,就再没吃过好吃的饭菜。” 第09章   新兵连像个江湖,江湖里全是刚从男孩成长为男人的愣头青,崇尚武力,自命不凡,血气方刚,又带着些少年的浪漫,憧憬不打不相识。   但周盏与原胥这俩尖子兵却一架没打,吃过一顿饭就成了兄弟。   不过,“兄弟”最初是由原胥单方面认定的,周盏可没他那么大咧咧。   那天散完步消完食,两人各回各的班,分开时原胥问:“你以后还能给我做菜吗?”说完抓了抓头发,补充道:“我是说像今天这种小灶,不是炊事班的大锅菜。”   周盏觉得很麻烦,还觉得这人脸皮厚、得寸进尺,但刚要开口说不,又想起对方有趣的吃相,还有方才在操场说的话。   原胥说父母都不在了时,他没有往下接,猜测大约是去世了。他不擅长这种话题,原胥也不像向他讨安慰的样子,仍是高高兴兴的。但现在一想,周盏还是觉得原胥有些可怜:幼年没了父母——应该是幼年,否则不会被亲戚收养,看样子在亲戚家过得也不太好……   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,周盏睨着原胥,不咸不淡地说:“看情况吧,应该可以。”   原胥立即笑起来,右手捏成拳头往他肩上一捶,“够兄弟!真哥们儿!”   周盏不太理解原胥对“兄弟”的定义,额角跳了一下,只道:“回了。”   之后,原胥就成了1班和炊事班的常客。钱宇都背得原胥冲进宿舍的台词了:“盏哥啥时候回来?盏哥明天帮厨吗?”   照常理来说,炊事班的队员不欢迎不速之客,来走后门吃小灶的、偷包子花卷的,来一个撵一个,非打得不敢再来为止。   但原胥是个例外,炊事班上至班长下至新来的洗菜小兵,没一个不喜欢他,一见他来,都笑着招呼:“小胥又来了?今天想吃什么?周盏呢?快给小胥做去!”   周盏很无语,却不得不承认原胥的确很有个人魅力。   这人嘴特甜,生得又好看,虽然刚来新兵连时显得太白净清秀,但看久了、看习惯了,反倒觉得比一众糙汉们顺眼许多,加之原胥身手好,能打、灵活,在尖子兵里排得上号,性格也丝毫不娘气,纯爷们儿一个,久而久之,人气那是噌噌往上飙。   炊事班的班长见过原胥吃饭,回来就说:“老子今天这顿饭做得值了,看他吃得这么香,我都想再添两碗了。”   原胥从不吝惜赞美,一来炊事班就挨个儿夸,有次把一位小个子新兵的脸都夸红了,还是周盏过去勾住他的后领解围:“说够了没?今天又想吃什么?”   一句话,成功将原胥从新兵跟前引到自己身边。   原胥果断报菜名:“朝天椒炒鸡翅、蒜泥白肉、肉沫茄子!”   周盏冷声否决:“只做一样。”   “那双拼,双拼行吗?”原胥说:“辣子鸡丁和肉沫茄子。”   “怎么还兴双拼?”   “快餐店都这样啊。你不是城市户口吗?不知道?”   周盏被一句“城市户口”说得没了脾气,让原胥去淘米,自己开始做“双拼”。   自打上次差点被撑死后,原胥有了分寸,只淘一人的分量,顶多一人半,吃不完就由周盏解决。   周盏觉得自己大约是魔怔了,晚餐经常只吃半饱,等着原胥来找。   新兵连的兵们都知道,连里的头号尖子兵成了2班“大王”的固定饭票。   这事儿按说算违规了,但部队靠实力说话,周盏的本事摆在那里,原胥呢,则是又厉害人缘又好,还有炊事班的班长保驾护航,别人就算心里有点酸,眼有点红,也只能憋着。   不过周盏和原胥待在一块儿时倒不是只做菜吃饭,还要切磋技能,一起进步,顺带聊个十块钱的天。   周盏是普通工薪家庭的独生子,家里不宽裕,父母都是厂子里的职工,思想陈旧,但从小没苦着他,吃穿用度虽比不上富人家的孩子,却也没让他缺吃少穿。以前他跟钱宇说,能烧一手好菜是因为穷人家的儿子早当家,这话半真半假——家里确实没什么钱,但会做菜和穷没多少关系,那是暑假去祖父母家跟着奶奶学的,算是兴趣所在。   和原胥一比,他其实要幸福得多。   原胥和他一样,也是工人的儿子,10岁之前有个条件一般的家,父母都没什么本事,捧着国企的铁饭碗,没什么追求,日日精打细算,100块钱能花很长一段时间。   不过穷归穷,两人一直努力让儿子吃得好穿得暖。   原胥10岁的暑假,父亲攒了一笔钱,准备来一次长途旅行。   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钱,原胥从来没有出过远门,高兴得不得了,恨不得马上就出发。   原父原母也很久没有旅行过了,上一次结伴出游还是结婚时。旅行的开销不小,为了省钱,出发前一天,原母拿着大口袋准备去市场买些食材,做成干粮在火车上吃。原父怕她一个人提不动,也跟着去,嘱咐原胥在家好好待着,还说晚上带牛肉干回来。   原胥老实写完作业,看完动画片,饿着肚子等了一晚上,等到的却是噩耗。   当年的农贸市场远没有如今这般规范,大货车进进出出,人与车挤在一起,经常堵得水泄不通。   也是原父原母运气不好,满载而出时遇上一辆失控的货车,躲闪不及,连同另外两人,被当场撞死。   热闹的葬礼之后,原胥被姨母家收养,赔偿金也进了姨母姨夫的口袋。而家里那套房子是职工楼,不属于遗产,算不到原胥头上来。   赔偿金有多少,原胥已经记不清了。   姨母家也不宽裕,还有个大原胥几岁的儿子,收养他半是为了赔偿金,半是背着道义责任。   原胥给周盏说得最多的是小时候妈妈做的菜有多好吃,爸爸踢球有多厉害,10岁后的生活几句带过,只说和哥哥关系不怎样,念初中后就住校了,很少回家,16岁后能打工了,连钱也没再跟姨母要,高中毕业来当兵,也是自己的主意。   周盏想,原胥这8年过得应该是不怎么好的——因为寄人篱下,也因为没钱。   原胥倒是想得开,提起姨母的吝啬时只道:“正常,贫贱夫妻百事哀嘛,他们连亲生儿子都快供不起了,哪里顾得上我。其实我挺感激他们的,好歹给了我一个能睡觉的地方。我可不想去孤儿院,太惨了,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没爹没妈。”   说这话时,他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,不像自嘲,也并不苦涩。周盏看不透这笑容里带着什么,心口却沉沉地麻了一下。   三个月的新兵连很快结束,下连前一夜,原胥又来“讨饭”。   去哪个连队不由兵决定,是上面早就定好的,大家天南海北凑到一块儿,下连之后也许就不再是队友。   说起来还有点伤感。   这两天钱宇已经嚎过一回了,周盏却没什么感觉,这才在一起三个月而已,离愁别绪之于他来讲,有点荒唐。   但原胥一改平时的欢脱,愁巴巴地叹气时,他却有点不是滋味了。   原胥说:“哎,盏哥啊,如果咱俩不能分到同一个连队,以后就天各一方了!”   天各一方倒不至于。周盏想,在同一支集团军同一个团里,分得再远,也远不出省。   可原胥这气一叹,他还真觉出几分不舍。毕竟给这家伙做了两个多月的菜,被天花乱坠夸了个妈都不认,往后不在一起了,听不到那些喜气洋洋的夸奖,看不到某人痛快的吃相,会不会想念?   会吧?肯定会。   周盏挽起衣袖,“所以今天可能是最后一餐了?说吧,想吃什么?”   “想吃什么你都做?”   “我尽量吧。关键还得看有没有食材。”   “有的有的,都有!”原胥说:“糖醋排骨,豆瓣罗非鱼,白斩鸡,爆炒腰花,烧白!”   周盏微皱起眉:“烧白我不会。”   其实还想说:怎么点这么多?   “不会啊?”原胥眼中掠过一丝失望,很快又振作了,“那换成凉拌牛肉行吗?”   “我以为你会说——那就只做前面四样。”周盏面上不太乐意,却已经挑出一块上好的牛肉。   “嘿嘿嘿!”原胥笑起来,“我也想这么说,但我们明天可能就天各一方了啊,此时不吃,更待何时!”   周盏居然被说服了,花了两个多小时给原胥做了一顿临别大餐。   原胥吃得非常满足,中途周盏觉得奇怪,但又想不通怪在哪里。   离开炊事班前,原胥与他抱了抱,拍着他的背说:“盏哥,保重啊!”   周盏当时还有点感动,回宿舍洗了个澡,渐渐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。   吃饭时,原胥情绪高涨,嘴边挂着“天各一方”,表情却一点儿没有即将“天各一方”的不舍。之后抱着说“保重”时,这家伙好像还笑场了。   敢情原胥并没有舍不得他,什么“天各一方”大概都是说着玩。   周盏有点烦,想了想又觉得为这种事烦纯属有病。   第二天,下连的日子到了,周盏坐上去南部侦察连的车,没过多久,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挤了上来。   是原胥。   周盏第一反应是高兴,但一想这人昨晚的举动,很快把那份高兴压了下去。   原胥乐呵呵地走来,挤开旁边的队友,一屁股坐下,右臂往他肩上一挂,左手拍着胸口,“幸好幸好,我还担心我们就此天各一方呢!”   又是天各一方。周盏唇角抽了一下,这也太假了,姓原的从昨晚到今天就没真心流露出半点舍不得。   原胥盯着他看了半天,“吔,盏哥,你不高兴吗?”   周盏没好气,“啊。”   “啊什么?我们分到一起了,我听说还是同一个班,我都高兴死了,你一点儿没触动?”   还触动呢。周盏想了想,索性戳穿他:“别装了,你昨晚说‘保重’都笑场了知道吗?”   原胥眨眨眼,“这个……”   周盏懒得理他。   车驶出新兵连,路上一颠,原胥坐得不稳,一头撞进周盏怀里。   周盏低下眼皮:“……”   原胥冲他笑得特别真诚,而且没有起来的意思。   周盏说:“起开。”   “盏哥,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。”原胥坐起来,“昨晚我是笑场了,还骗了你一顿离别宴。”   周盏挑眉:“骗?”   “其实吧,我早就知道咱俩分在一个连一个班了。”原胥说:“我跟我们张班关系好,他提前给我透了底。”   周盏微怔,“你不早说?”   “早说还能骗到离别宴吗?”原胥道:“你要知道咱俩不会天各一方,昨晚肯定不会给我做五个菜,我还不知道你?”   周盏又气又好笑,还想数落原胥,人家已经身子一仰,躺他腿上了,还说:“我都坦白了,看在我们没有天各一方的份上,你就别生我气了。我就是嘴馋,心眼又不坏。腿往那边挪挪,哎对,就这样。这样枕着舒服。”   周盏额角跳了两下,心道:我日。 第10章   侦察连在云南南部,临近中缅边境,条件相对艰苦,且肩负缉毒重任,新兵连分过来的战士不多,除了周盏和原胥,还有钱宇等3人。   分宿舍时,周盏的铺在门边,上铺是钱宇,而原胥的铺在窗边,彼此相隔一条对角线。钱宇正羡慕原胥霸占着“风水宝地”,原胥就双手插兜过来了,仰着头道:“钱总,跟你商量个事儿。”   “不商量。”钱宇跪在上铺整理被子,“除非你把你那铺让给我。”   周盏抬眼看着两人,莫名生出几分期待。   “嘿!我这不是正要说这事儿吗。”原胥单手搭在上铺沿上,下巴稍稍往后一甩:“钱总,咱俩换个铺呗,我睡这儿,你睡窗边。”   钱宇一脸惊讶:“啊?你想睡门边?”   原胥往下方一瞄,正好对上周盏的目光,轻笑着说:“门边方便。”   此时是下午,虽然已是冬季,但当地气温仍在30℃以上,队员们的衣着与夏天差不多,都是迷彩裤加T恤或者背心。   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小半落在原胥身上。   从周盏的角度看去,原胥逆光的身影格外颀长,甚至带着些许慑人的气场。   不知怎地,他心口一热,突然站起身来,朝门外走去,听见钱宇惊喜地喊:“好好好,这就换,你别反悔啊!”   原胥的声音含着笑意:“谢了啊,绝不反悔。”   就这样,钱宇稀里糊涂被哄去了“风水宝地”,原胥抱着被子往门口的上铺一扔,灵活地撑了上去。   周盏去厕所溜达了一圈,回来时原胥正在铺床。这宿舍比不上新兵连,设施陈旧,原胥在上面一动,床就嘎吱嘎吱响。   周盏咳了一声,原胥侧过身子一看,不客气地把被子撂出来,“盏哥,来帮我抖抖。”   还抖?再抖床都要垮了。周盏看似不乐意地扯过被角,漫不经心地抖了两下,随口道:“窗边比这儿好多了,大家都想睡窗边,你倒好,跑来睡大门。”   “好兄弟嘛,有福同享有难同当。”原胥将被子收回去,一个翻身跳下来,险些踩住周盏的脚。而周盏被他这一蹦吓了一跳,生怕他摔跤,本能地伸手去接。   他借着周盏的力站好,又坐在人家床沿上穿鞋,接着说:“睡大门呢,等于有难,我这当兄弟的只好来陪陪你喽。谁叫咱们感情好呢,是吧!”   周盏见他不正经,拨了拨他的脑袋,笑道:“有企图啊你。”   “看出来了?”原胥站起来,居高临下,一手叉腰,一手在周盏脑门上一弹,“我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就被周盏抓住手腕,来了个正面擒拿。   被按在下铺挠痒时,原胥手脚并用胡乱挣扎,一边大笑一边喊:“我错了,你别挠我,哈哈哈哈哈哈,我日你啊周盏,哈哈哈哈哈,我再也不弹了,不弹了!”   周盏将原胥压在身下,脑门被弹红了,有点滑稽,故作凶狠地喝道:“手拿开,我要弹回来。”   原胥死死捂着额头,说什么也不松开,只剩两条腿还在不安分地动,“你都摔我一回了,我也道歉了,你还想弹回来?小气!还当不当兄弟啊?”   周盏本就是跟原胥开玩笑,看他急着争辩,更觉好玩,压得愈加用力,“反正我得弹回……”   “来”卡在喉咙里,周盏脸色突然变了。   就在刚才,原胥扭来扭去,撞到了他腿根的玩意儿。   两人都不动了,四目相对,气氛变得有些怪异。   半分钟后,周盏撑起身来,因为那儿不大舒服,于是做了个提裤子的动作,还遮遮掩掩地在裤裆上捞了两下。   原胥撞得不重,但男人嘛,那儿都挺脆弱,每天早上上了厕所还得调整调整位置,在内裤里摆舒服了才作数。   而原胥那一撞,刚好把位置给撞偏了,命根子别在裤裆上,感觉特奇怪。   所以周盏必须整理一下,否则一会儿走路都别扭。   铺位靠着门,属于角落,周盏弄裤裆的动作除了原胥没人看见。原胥分明是理亏的一方,此时却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,耳尖有点红。   周盏脸一沉,“还笑!”   原胥用拇指和中指压住两边唇角,“不笑了不笑了,哈哈哈哈哈。”   周盏:“……”   宿舍里热闹得很,他们这边的动静并不引人注目。原胥笑完拍了拍床沿,“坐。”   周盏无语地想:这他妈我的床,你倒成主人了?   原胥凑近问:“盏哥,我刚才给你撞歪了吧?”   周盏都快翻白眼了,戳了戳他的脑门,“你还好意思说?”   “哈哈哈,抱歉抱歉,真不是故意的。”原胥说着捂住裤裆:“但你不能撞回来,这是尊严问题。我弹你脑门,你戳我脑门,新账旧账一笔勾销,下面不兴我撞一回你撞一回啊。”   周盏乐了,往他手背上一拍,小声说:“别捂着那儿,一会儿让人看见了,说你大白天摸鸟。”   原胥收回手,左右看了看,又问:“那我是给你撞右边还是撞左边去了?”   周盏眼皮一跳:“问这个干什么?”   “好奇呗。”原胥说:“你平时放左边还是右边?”   不少男生私底下都讨论过放左放右的问题,周盏高中住校,听别人议论过,觉得实在无聊,又很低俗,从来不曾参与。   没想到入伍之后,被自己养的馋猫问了。   “你很无聊啊。”周盏推了原胥一把。   “哪里无聊?”原胥勾住他的肩膀,严肃道:“我是想跟你说,放左放右都不好。”   周盏被绕进去了,“那怎么放?”   “你先回答我,习惯放哪边?”原胥问。   “左边。”周盏说。   原胥叹气:“那等会儿上了厕所,你把它掏出来,放在右边。”   “嗯?为什么?”   “你不知道老放在一边会长歪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真的,别不信!”原胥说:“我有经验。”   周盏惊了,“你歪过?”   原胥立即否认:“我听说的。”   周盏半信半疑,忽地想起之前原胥没说完的话,遂问:“你到底啥企图?”   不知是不是错觉,周盏觉得原胥眼神闪了一下,似乎想说什么话,又最终咽了下去。   很快,原胥说:“睡你上面有个好处。”   周盏直觉这句话有歧义,又听原胥道:“可以随时监视你的行踪,你去炊事班帮厨,我也跟着去,你拿包子回来分,我能第一个抢到。”   周盏愣了愣,笑道:“撑不死你。”   原胥哼哼:“民以食为天呐!”   不过话虽如此,自打来了侦察连,周盏便与炊事班绝缘了。   侦察连任务重,尖子兵们不是整日搞训练,就是被丢出去协助缉毒特勤,周盏与原胥皆是新队员中的佼佼者,根本没有机会去炊事班帮厨。   周盏有次跟原胥说:“后悔了吧?换了铺也没小灶吃。”   原胥扶住额头直叹息:“肠子都悔青喽!”   下连不久就到了春节。除夕,队员们排队往家里打电话。周盏跟父母问好报平安,出来就见原胥蹲在墙角抽烟。   想起原胥家里的情况,周盏料想对方心情可能不大好。   于是走过去跟着蹲下,摸出烟道:“借个火。”   原胥帮他点上,一句话都没说。   两人在冬夜里默默抽着烟,原胥摁灭烟头,站起来伸了个懒腰,朝周盏伸出手:“陪我走走?”   周盏一把抓住,借力站起,“好。”   除夕夜不熄灯,两人绕着连队走了一圈又一圈,话题天南海北地扯,最终落到来年的侦察兵比武上。   周盏说:“我要去猎鹰。”   原胥问:“因为这里无法施展抱负吗?”   下连以来,他们一直重复着枯燥的训练与任务,“缉毒”听起来很神气,但边防侦察连战士的任务不过是站岗、例行检查,与想象中的卧底剿毒、大战毒枭相差甚远。钱宇前几天还抱怨过:“这些活儿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吧?我怕是个假的侦察兵!”   周盏道:“和这里没关系。分来这里,或者分去其他侦察连,我明年都会参加比武。”   原胥若有所思:“通过之后去猎鹰?”   “是。”周盏语气坚定:“我想当特种兵。”   他从未给任何人提过,自己入伍的唯一目的就是进入特种部队。   原胥想了想,突然开始助跑,然后接连翻了十个筋斗,最后停下时还像体操运动员那样展开手臂,转身鞠躬致意。   周盏以为他又发疯,正要赶上去,却听他大声喊道:“我这样能去猎鹰吗?”   周盏站定,“什么?”   “我这样能去猎鹰吗?”原胥又来了个原地后空翻,自卖自夸:“灵活、敏捷、长得帅,现在开始努力的话,能通过比武考核吗?”   周盏骂了声“操”,“有你这么自恋的吗?”   原胥笑着跑回来,“你不早说想去特种部队,不然我早就开始做准备了。”   周盏心有点痒,“怎么?我去你才去?那我不去,你也不去了?”   “呸!”原胥微扬着头:“你这才叫自恋。我是不知道有什么侦察兵比武,你打听到消息都不告诉我。”   “上次你打听到下连名单不也没告诉我吗?”周盏说。   原胥摆手:“两回事两回事!”   “明明就是一回事!”   “两回事!”   “一回事!”   “你幼稚不幼稚?”   “……”   被幼稚的原胥说幼稚,周盏觉得有点可耻。 第11章   去猎鹰的目标就此定下。原胥本就是尖子兵,周盏那时以为他与自己一样,对特种部队怀着本能的憧憬,一年之后,才知道事实与自己的想象并不一样。   新年伊始,由于下连之后表现突出,周盏被选为4组组长,虽然管的人不多,但也成了新兵里唯一一个“当官儿的”。原胥与他同在4组,有事没事就吼一声“组长”。   与班长排长相比,组长太小了,小得可以忽略不计,喊着都显得寒碜。周盏刚满19,正是傲气冲天的年纪,加上心思不在边防侦察连上,很不喜欢别人用“组长”来称呼他。   队友们都懂,年纪也差不多,从来不叫他“组长”,还是跟以前一样叫“盏哥”,唯独原胥没眼力见儿,左一个“组长”右一个“组长”,喊得可欢。   周盏烦他,纠正了好几回,他也不改,还是“组长组长”地喊。久而久之,周盏就麻木了,原胥一喊“组长”,他保管马上应道:“诶!”   比叫“盏哥”、“周盏”反应还快。   3月,战区侦察兵比武的文件正式下达,不少战士跃跃欲试,钱宇被枯燥的任务磨得难以忍受,恨不得马上参加比武,马上去猎鹰报到,每天发狠加练,发誓要通过考核。   但有个人练得比他还猛,天不亮就起床,直到熄灯才回寝。   这人就是原胥。   在新兵连时,原胥不算最刻苦的队员,他有的是天赋,学习能力极强,身体素质出色,不用花太多工夫,就能比大多数人出色。   周盏与他一样,也是天资过人的那一小戳幸运儿,但平时训练比他认真,加练时劲头也更足。   所以见他突然变得比自己还刻苦,心里不免有些诧异。   比武之前的那段时间,两人卯足了劲搞“小团体特训”。小团体就他俩,互相较劲,彼此斗狠,打的时候是真打,半点情面不留,但打完却总是靠在一起休息,周盏给原胥揉腰,原胥赖在周盏腿上不走。   周盏发现,好像不管练完格斗还是练完体能,都是自己给原胥按摩肌肉,姓原的趴在哪儿就在哪儿生根发芽,一动不动,有次还是被自己扛回去的。   这么一想,周盏就有点气,低头一看,原胥已经枕在自己腿上打呼了。   这还得了?   一天天既执行任务,又参加常规训练,空闲时还要加练,周盏自己都累得不行,也想找个枕头靠上去打呼,于是往原胥大腿上一拍,喊道:“起来,让你休息,没让你睡着!”   原胥被拍醒了,满是泥的手一揉眼,连忙“哎哟”叫起来。   泥巴进眼了,痛。   周盏数落:“你这也太粗心了吧?没洗脸没洗手就揉眼睛,刚才我们才爬过泥坑。”   “我这不是睡糊涂了吗?”原胥趁机不起来,仰躺在周盏腿上,又嚎了几声,“不行了,痛痛痛,痛死我了,哎呀眼睛要废了我操!”   周盏:“……”   原胥:“组长,你帮我吹吹。”   泥巴进眼的滋味周盏也尝过,确实不舒服。此时原胥在他腿上使劲扭,右眼通红,眼角挤出了生理性泪水。周盏觉得这家伙有点可怜,便俯下身子,轻轻吹了几下。   吹的时候,原胥还在扭,周盏怕伤着他的眼睛,在他腰上掐了一把,冷声道:“别动!”   原胥果然不动了,直挺挺地躺着,唇角却不经意地往上扬了扬。   不过周盏专注吹眼睛,没注意到原胥的表情。吹完拿过手边的军用水壶,小心地倒了一些在原胥眼角和眼皮上,问:“好些了吗?”   原胥用力眨眼,“好像好些了。”   “那就给我起来。”周盏丢开水壶:“每次都是我帮你按摩,你呢?就知道睡!”   “我累啊。”原胥说:“马上就要比武了。”   “我不累?”   “你基础比我好,比武肯定能通过。我就悬了。”   周盏一听这话,蓦地生出几分担心。   原胥坐起来,一只眼睛红,一只眼睛白,看着有些滑稽。   “不过我会尽力的。”他说:“和你一起混个特种兵当当!”   周盏叹气:“我不想混。”   “我用词不当。”原胥立即改口:“一起拼个特种兵来当!”   周盏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,与原胥对了对拳头,沉声说:“一起!”   之后的半个多月,两人加练得更加认真。5月底,边防侦察连的17名队员赶赴成都参加战区侦察兵比武,三天下来,周盏名列前五,原胥排名二十三,双双通过。   周盏记得,最后一项比完时,原胥已经撑不住了。他扶着原胥退到场外,原胥抓着他的衣服,声音嘶哑:“盏哥,你等会儿帮我听排名。我,我他妈耳鸣,啥都听不到。”   周盏看着怀里的人,心脏紧了一下,许久之后才明白,那是心悸、心痛、心动。   边防侦察连一共有3人通过比武选拔,钱宇挂在尾巴上,兴奋得就像已经成为猎鹰的正式队员。   6月,比武中胜出的尖子兵们被送往猎鹰特种大队营区,进行为期半年的淘汰特训。   唯有全程挺下来,才能成为真正的特种兵。   从盛夏到深秋,从深秋到严冬,绝大多数队员在一轮一轮的考核中遗憾离开,也有人因为实在支撑不住,主动退出,这其中既有比武时排在末尾的队员,亦有名列前三的佼佼者。   似乎进入特训营,以往的成绩就不再重要,离开的人不一定是失败者,留下的却一定是强者。   又是一年春节,猎鹰公布了新队员名单,周盏与原胥赫然在列。   与半年前相比,两人皆是脱胎换骨。   原胥站在营坝上,一袭特战征衣,手臂上戴着猎鹰臂章,如松柏一般。周盏远远地看着他,在他转身的刹那,听见了春水破冰与种子发芽的声响。   在新兵连相识,在边防侦察连同甘共苦,一起通过严酷的比武考核,一起熬过地狱般的半年,他终于确信,自己已经爱上这个英俊而可爱的男人。   原胥看到他了,笑着挥手喊:“周盏!”   他们一同乘火车回云南版纳州,去边防侦察连办理调任手续。原胥又堵了他一回,上次是在新兵连的炊事班后巷,这次是在侦察连荒凉的后山。   原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,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,“周盏,跟我在一起。”   没有“吧”,不叫“盏哥”,语气生硬,是个命令句。   周盏笑了笑,忽然伸手捞住原胥的腰,猛地一收,将对方搂入怀里。   原胥显然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,眼睛睁大,诧异地看着他,嘴唇一动,似乎想说什么,后脑却已经被他扣住。   然后,呼吸也被夺了去。   20岁的吻,强悍、粗鲁,与柔情无关。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舌,谁吮走了谁的血。吻到后来,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,动口也动手,浪漫的亲吻成了一场力量对决。   最后,是原胥败下阵来,靠在周盏肩头歇气,轻声道:“我终于追到你了。”   周盏将他撑起来:“你追我?”   原胥抿着唇角,半天才道:“我追你很久了。”   周盏拧眉,若有所思地看着原胥。   原胥对他有想法,他能感觉到。特训太辛苦,两人彼此扶持,少一人都撑不下来,他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发现自己对原胥的爱意。   他将这当做两情相悦,并不认为是谁追了谁,而原胥却说——我追你很久了。   “你都不知道。”原胥“啧”了一声,露出不大高兴的表情,旋即又笑起来:“不过无所谓,反正你让我给追到了。”   周盏认为有必要探讨一下这个问题:“那你得说说,怎么追的我?特训时帮我打饭?那我追你的次数恐怕比你追我多。”   “当然不是。”原胥道:“那顶多算照顾队友,而且特训离现在并不久好吗。”   周盏:“那你……”   “我想想啊。”原胥支起下巴,说得有点慢:“嗯……咱们还在新兵连时,我就开始追你了。”   周盏一惊,心想我怎么不知道?   “记得我跟你说我在张班那儿看到下连名单的事吗?”原胥道:“其实最初我被分在另一个连队,团部警卫连,上面说我适合那儿。”   团部警卫连,多少兵想去,比这边防侦察连好出不知多少。   周盏愣了,不知下连前竟然有这种插曲。   “我求张班替我说情,后来见了连长团长,跟他们叨了一大堆,说憧憬缉毒英雄,说向往国境线,反正就是表决心、亮态度。”原胥笑了笑:“我会哄人啊,他们还真被我说动了,临时将我的名字划到咱们连。我那天高兴得啊,特想吃烧白,这菜不是过年才能吃到的吗,我那时感觉就跟过年似的。结果你这大厨居然不会做,换了个凉拌牛肉来糊弄我。”   周盏心跳渐渐加快,原胥继续说:“不过凉拌牛肉也挺好,只要是你做的,我都爱吃。”   “你……”周盏喉咙有些干,“你怎么会那么早就……”   “喜欢还分早晚啊?”原胥说:“感觉来了就喜欢上了呗,我就爱跟你在一起,你去哪里,我也要去哪里。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要拼命去猎鹰?我又不是很想当特种兵。那么辛苦,还危险……但你想啊,那我就得追你不是?”   周盏再次搂住原胥,胸腔发出隆隆震响,也不知是谁的心脏跳得更凶猛。   原胥说了很多,什么“我不追你干嘛和钱宇换铺”、“我不追你为什么老趴你腿上”、“我不追你为啥叫你‘组长’,我得气你撩你,吸引你注意啊”。   周盏回想起过去一年多的小事,心尖阵阵发麻。   原胥还说:“记不记得换铺那天,我问你‘是不是把你撞歪了’?”   周盏点头,“当然记得。”   多囧的事,记不得才怪。   “那时你不是问我有什么企图吗?”原胥说:“其实我特别想说——我想把你撞弯。”   周盏:“……”   “但我知道你对我还没有战友之外的感情,我怕吓着你,只好把‘弯’换成‘歪’。”原胥说:“我追人啊,讲求循序渐进。火候不到,我就稳着。”   “那现在火候是到了?”   “当然。我喜欢你,你也喜欢我。”   “大言不惭。”   “哈哈哈哈!”   夜风渐渐凉了下来,带着哪家茉莉花的香味从阳台拂过。十年前的情形犹在眼前,仔细倾听,似乎还能听见恋人爽朗的笑声。   周盏摁灭香烟,唇角微弯,轻声自语道:“笨家伙。”   两个人的爱情,其实就像特训选拔。特训看重开营之后的成绩,之前的比武只是门槛。   爱情也一样,谁追谁,谁先爱上,在牵手时已经不重要了。   重要的是,牵手之后,谁也没有放开对方的手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本文不详写特种兵训练与比武哈,太重复了,如果想看详细的猎鹰选拔特训,请移步《子弹呼啸而过的岁月》。 第12章   周五是休息日,夏季大盛的阳光被墨绿色的窗帘遮在一室之外。小家很安静,卧室门半掩,早早醒来的萨摩耶来门口偷看了好几回,见里面没有动静,又乖乖跑回客厅,抱着玩具骨头啃。   昨天折腾到半夜,原胥侧躺在床中央,正睡得熟。周盏从后面抱着他,脸贴在他的脖颈上。   空调吹着温度适中的风,凉被已经被踢到一边,周盏穿着纯棉长裤,上身光着,而原胥露着两条长腿,上身的T恤不知何时已经被撩到胸口。   T恤与长裤明显来自同一套睡衣,夜里周盏摸黑穿了原胥的,去阳台抽烟时还在长裤上落了零星烟灰。   睡到快11点,两人还没有起床的意思。小萨饿了,用屁股挤开门,爪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细小的声响。   原胥被吵醒了,迷迷糊糊觉得肚皮有点痒,以为是被蚊子咬了,闭着眼睛去挠,挠了好一阵还是痒,正要继续挠,耳边突然传来周盏性感的低音炮:“不说你你就不消停是吧?”   原胥最受不了周盏用这种声音跟他说话,尤其此时还贴在他耳边,热乎乎的气息随着低沉的声音钻进耳朵,顿时让他尾椎发麻。   但他也有点懵,“不消停”是什么意思?他刚刚醒,好像没做什么不老实的事吧?   周盏环在他小腹上的手动了动,在他耳垂上吻了一下,还是那样的声音:“我手腕挠起来好玩?”   原胥这才发现,痒的地方被周盏的手遮住了,自己刚才不清醒,一直在挠周盏的手腕。   难怪挠了半天不见效。   “我被咬了个疙瘩。”原胥说话带着很轻的鼻音——他平时不这样,唯独刚醒时会不由自主耍个赖。   “哪里?我看看。”周盏撑起身,原胥也转过来,挠着发痒的地方,抱怨道:“这蚊子走位真刁钻,你手搭在上面它不咬,非得穿过‘五指山’,来咬无辜的我。”   原胥小腹上的确有个小红疙瘩,在肚脐斜下方,一看就是蚊子的杰作。周盏拇指贴上去,笑了笑:“真可怜。”   “你还笑?”原胥边说边侧着身子去够床头柜上的花露水,“我这是给你挡了一枪啊,周盏同志。你就是这么报答奋不顾身的战友?”   说完揭开花露水的瓶盖,正要往手心倒,周盏突然欺身上前,夺过了瓶子。   原胥被罩住了,脑子有点糊:“抢我瓶子干嘛?你帮我涂?”   “嗯,报答奋不顾身的战友。”周盏说着往下一退,在小红疙瘩上亲了一下。   原胥见他滑下去就知道他要做什么,但亲吻落下时,腹肌还是不受控制地一紧。   周盏抬起眼皮:“你紧张什么?又纯情了?”   “我没紧张,你才纯情!”原胥立即狡辩:“要舔就好好舔,脑袋埋下去,别看我!”   周盏果然不再看他,伸出舌尖,在疙瘩上舔了舔。   原胥那腹肌腰肌立马绷得更紧,腿也跟着往外一抻。   他有个不知该归为情趣还是归为笑料的毛病——与周盏在一起时干什么都放得开,唯独刚睡醒时会害羞,周盏经常拿“纯情”涮他,他不服气,但身体反应却让他的不服气毫无底气。   周盏与那疙瘩周旋了一会儿,用民间传闻“包治百病”的唾液代替花露水,亲着亲着却生出别的心思,舌尖沿着紧绷的腹肌向下,右手一勾,利落地扯下原胥的内裤。   那里半勃着,仿佛正等待抚慰。   “哎,你别……”原胥脖子根儿都红了,正要阻止,周盏已经低头含住,抬眼与他对视,眸底泛着温柔与戏弄。   原胥深深吸气,索性将自己交给对方,半躺着享受。   夜里做了好几回,现下定力显然不太行,原胥没多久就射了,周盏起身拍了拍他的大腿,温声说:“起来了,太阳晒屁股了。”   “哪里有太阳?”原胥捂着眼回味,腿还张着,连内裤都是周盏帮他穿回去的,闷声嘀咕道:“你还不如说‘起来了,再不起来盏盏要来干屁股了’。”   周盏轻笑,捏了捏他的脚趾:“看来还有挺有自知之明。你刚才爽了,我还没有,你要再不起来,我真要干你屁股了。”   原胥挪开手,与周盏对视2秒,迅速坐起来,目光落在对方腿间的帐篷上,“屁股今天请假了,不给干,我帮你咬出来?”   “不用。”周盏弯腰亲了亲原胥的额头,“快起来,乖。”   原胥抱住他的腰,彻底清醒之后,纯情劲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,挑着眉笑:“别跟我客气啊,来来来,到胥哥怀里来,接受胥哥的疼爱!”   说完,双手不安分地拽住周盏的睡裤沿,往下一拉,笑道:“哎呀,盏哥又挂空挡!”   周盏本就硬了,经不起撩,眯眼笑起来,勾住他的下巴:“挂空挡正好干你不是吗?”   “屁股请假了!”原胥说。   “这儿没请假,转过去。”周盏摸着原胥的腿,躬身压了上去,伏在对方耳边低声道:“夹紧一些,敢撩就要敢负责。”   原胥跪在床上,正要喊“我不负责”时,嘴突然被捂住,接着两根手指伸了进来,恶作剧般地玩着他的舌头。   下方,周盏再次扯掉他的内裤,就势插了“进来”,粗硬的性器抵在腿根抽插,他只消垂下眼,就能看到那东西在自己腿间进出。   周盏挺腰送胯,汗水落在原胥肩上,“夹紧,不然屁股的假条作废。”   原胥吮着他的手指,大腿一收,愤愤地在指尖咬了一口。   释放时,周盏射在抽纸里,用软下来的性器抽了抽原胥的屁股,拉起褪至大腿的睡裤,笑说:“我做饭去了。”   原胥穿好自己的内裤,在床上地上找了半天,冲厨房大声喊:“周盏,你穿我裤子?”   “才发现?”   “以后不穿内裤不准穿我裤子!”   “那你来扒啊。”   原胥一想刚才扒裤子之后的遭遇,哼了一声:“一条裤子而已,想穿就穿。”   本就起得晚,还做了“快乐”的事,午餐时间只得往后延。周盏在厨房忙碌,原胥喂小萨吃了狗粮豆子,见暂时还开不了饭,便牵着狗儿子下楼散步。   时值中午,外面热得很,好在小区绿化不错,有大片阴凉地。   不过山市毕竟是“火炉”,原胥溜了半小时狗,回来一身大汗,衣服都湿了。而狗儿子玩得高兴,中途跳进水池撒欢,那水又不太干净,浑身白毛被染成了泥色。   一人一狗站在门口,周盏一看,叹气道:“你们够了。”   此时菜已做好,原胥洗干净手就准备开动。周盏本想让他去洗个澡再吃饭,一见他盯着饭菜放光的眼,就知道劝不动,于是去卧室拿了条厚浴巾搭在他肩上,又拨了拨空调的扇叶,最后将脏兮兮的狗儿子赶去厕所,才坐下来吃饭。   今天的伙食也不错,除了几个家常菜,还有飘着红油花椒的水煮里脊。原胥特喜欢这道菜,号称连底料都能喝干净。但因为既辣又麻,周盏不常做给他吃,更不会让他喝底料。   原胥筷子不停,不久搭在肩上的浴巾就掉下去了,周盏只得起身捡起来,又给他搭上。   一顿饭吃下来,原胥嘴唇又红又肿。水煮里脊里的肉被捞完了,不过豆芽、海白菜、豆皮等素菜还剩不少。原胥灌了一口汤,哈拉两声,还想顽强地吃完,周盏拿走了他的碗筷。   “盏哥,盏盏!”   “给儿子洗澡去。”周盏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布置任务:“洗完洗你自己,下午还得做大扫除,别耍赖。”   原胥打了个嗝,揉揉胃,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:“好吧。下周也做水煮里脊吧!”   “想得美。”   “那水煮牛肉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毛血旺?”   “洗你的狗去吧!”   小萨讨厌洗澡,原胥每次给他洗澡,都要感叹一番“人生艰难”。以前周盏建议带出去洗,原胥说心痛钱。   周盏无语:“洗澡要花几个钱?”   原胥一本正经地说:“其实这不是钱的问题。”   “那是什么问题?”   “你小时候那么皮,你爸妈把你送出去洗澡了吗?”   周盏:“啊?”   “肯定没有吧?”原胥说:“自己的儿子自己洗,我们家小萨再皮也不去狗澡堂!”   周盏愣了好一阵才说:“我小时候不皮,皮的是你吧?”   原胥:“哈哈哈哈哈!”   半小时后,洗干净的小萨和落汤鸡一般的原胥一同从卫生间出来。周盏一手拿吹风,一手将原胥重新推进卫生间:“我给它吹,你赶紧开热水冲冲。”   原胥洗了好一阵,出来时看到周盏蹲在地上给小萨吹毛。   狗儿子表情相当享受,死狗似的躺着,一动不动。   原胥走过去,蹲在小萨旁边,看着周盏说:“我也要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要吹毛。”   周盏笑着揉他湿漉漉的头发,然后轻轻踢了小萨一脚:“听到没,现在爹要给爸爸吹毛了。”   小萨“嗷呜”一声,抖了抖漂亮的白毛,溜了。   周盏坐在沙发上,原胥靠在他腿间。风暖暖的,饭后又易打瞌睡,吹着吹着,原胥就困了。   之后周盏将他抱去书房的沙发,给他搭了条小毯子。   说好了下午一起做大扫除,结果拖地擦家具全由周盏包办。阳台上的洗衣机隆隆作响,书房却只有空调的风声。原胥睡着了,手往下搭着,指尖挨着狗儿子干净的白毛。   周盏扛着冬天的棉被去楼下晒,被一同晒被子的大妈夸了十几分钟,回家时绕路去小区外买了个西瓜,想冻好了叫原胥起来吃。回家一看,原胥已经睡醒了,正在阳台晾衣服。   周盏眼神柔软,走过去揽过原胥的腰:“怎么不多睡一会儿?”   “做大扫除怎么不叫我?”原胥道:“想坑我!”   “坑你什么?”   原胥“啧”了一声:“幸亏我醒了,不然你把家务全做完,肯定弹我脑门儿,说‘胥哥,说好一起做大扫除,不准耍赖,你这回耍赖了吧,要罚’。你那点儿小九九,我还不知道?”   用抱怨的口气开玩笑,是原胥的拿手好戏。周盏亲他唇角,牵住他的手往里走,“那交给你一个任务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把西瓜放冰箱里。”   “然后?”   “冻好了喂我吃。”   原胥笑起来,抬手敬礼,“遵命,首长!” 第13章   生活按部就班,短暂的休息日后,又是繁忙的新一周。   周六周日是“胥哥小面”最忙碌的日子,食客不止附近商圈写字楼的白领,还有慕名而来的吃货。周盏从清晨忙到下午,一直站在后厨调佐料挑面,几乎没歇过气。   平常工作日时,2点之后食客就少了,但周末不一样,食客一波接着一波,如果不是小二宣布今天食材已经耗尽,面馆大约得营业到晚上。   一通收拾下来,时间已经不早了,周盏开着面包车回去,刚好在小区门口遇到急匆匆往外跑的原胥。   “干嘛呢?”周盏问。   “手机忘在店里了。”原胥额头冒汗,“你先回去,我刚淘了米和绿豆,来没来得及熬呢!你把火打开,记得要小火啊,用勺子搅一搅,我马上回来!”   周盏笑:“熬粥还用得着你嘱咐?”   原胥说:“绿豆粥是我的绝活啊。”   “是是是。”周盏轻推他的后脑勺,“看你丢三落四的,快去快回。”   厨房的灶台上果然放着一锅泡水的绿豆和大米,周盏点了火,才去卧室换衣服。   这几年,烧菜做饭一直是他的活儿,但周六周日原胥也会掌个勺。不过原胥擅长吃不擅长做,最拿手的是蛋炒饭——蛋是周盏煎的,咸萝卜和火腿粒是周盏切的,盐和油也是周盏准备好的,连葱花也是周盏起锅时撒的,原胥只需像个声控机器人一般挥挥铲子就好。   即便如此,原大厨还是相当得意,一边吃周盏烤的蒜泥猪蹄,一边听周盏夸他做的蛋炒饭好吃,那叫一个美。   周盏想起来便觉得好笑,看着锅出了会儿神,一天的疲惫都消去不少。   大米的香味还未散出,但家的味道已经弥漫开来。   原胥很快回来,除了手机,还提了一口袋水果。周盏知道他要做什么,无非是水果沙拉。   见周盏还站在厨房,原胥踢掉鞋子就喊:“这儿没你的事儿了,去洗澡休息。”   周盏从善如流,冲凉之后去书房小憩。   半夜4点多就起来,在面馆站了接近8个小时,手不停挑面,歇下来顿感腰酸手痛,腿脚也不舒服。往松软的沙发上一躺,骨头都跟散架了似的。   周盏从不给原胥讲周六周日的辛苦,但原胥一直都知道。   所以才会在每个周末主动做饭,逼着他休息。   太阳落山,晚餐时间到了。原胥正要端出熬好的绿豆粥,腰就被周盏抱住了。   周盏在他肩头蹭了蹭,低声说:“真香。”   “我还没洗澡。”原胥说。   周盏轻笑:“我是说绿豆粥香,你想到哪去了。”   原胥相当有自信,“不要狡辩,你就是夸我香。我流的汗你都觉得香!”   “脸皮比城墙还厚。”周盏在他肩头咬了一口,“除了绿豆粥还有什么?”   “还有我买的卤菜,喏,卤毛肚、卤豆腐干、卤猪耳朵猪尾巴猪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就听周盏笑,原胥回过头:“你笑什么?”   “下次少买点猪。”周盏说:“猪都被你吃灭绝了。”   “那我买鸡。”原胥说:“鸡腿鸡翅鸡b……”   “行了胥哥。”周盏连忙往他嘴里塞了一截猪尾巴,扫一眼案台,“还有凉面?哪儿买的?”   “我自己拌的。”原胥抖了抖眉,“厉害吧!”   周盏叹了口气,决定不碰那碗凉面。   然而原胥不让他如愿,给他挑了一大夹,嘴里念念有词:“怎么能挑食呢?卤味再好,那也是外食,不干净。凉面可是咱们家庭作坊出品,绝对安全,绝对健康!”   周盏补充道:“绝对难吃。”   原胥:“……”   凉面确实不好吃,但好在难吃的原因不是太咸太辣,是太淡,没味儿。周盏尝过后去厨房润色一番,原胥一尝:“嘿!我这凉面拌得太好吃了!”   周盏干笑,原胥问:“难道不好吃?”   “好吃啊,谁说不好吃?”周盏道:“胥哥出品,实力保障。”   一顿饭吃得开心,饭后原胥洗碗,周盏遛狗。夜幕降临,原胥没像往常一样去书房看书,而是端来一盆水果,和周盏窝在沙发上看电视。   周末的节目无非是综艺,很普通的笑点都能引得原胥哈哈大笑。   他一手握着刀,一手拿着火龙果,周盏怕他切到手,要帮他削,他却不依,喝道:“你坐好,今天是我当家。”   家有家规,他俩小家的家规便是周一到周五由周盏当家,周六周日原胥当家。   这规矩是老早以前立的,那时原胥还记不得两人以前的事,心痛周盏做生意辛苦,强行从他手上要来两天“当家权”。   周盏无奈,只好搂住他的肩,由他一边削水果一边傻乐。   其实也不必太担心,曾经的爆破拆弹专家虽然已经离开部队,手也不如过去稳,但削个水果还是没有问题的。   原胥以前能在红提上雕花,如今就算笑得肩膀抽搐,也能削出一整条苹果皮。“盏盏鲜果”的生意之所以比其他水果店好,除了老板是个开朗的大帅哥之外,也因为这大帅哥会给水果雕花。什么水果经过他的手,都能成漂亮的艺术品,往店门口的展示架一摆,比任何吆喝都吸引眼球。   削好水果后,原胥将它们切成丁,去冰箱拿来两只“小牛奶”,拆进玻璃盆里与水果丁一起搅拌。   周盏问:“你的沙拉酱呢?”   “用完了。”原胥说:“正好开发新菜品。”   周盏笑道:“看上去有点恶心。”   “哪里恶心?这叫冰淇淋水果,今年夏天特流行,外面一份28块钱,分量不到我这十分之一。”原胥搅好往周盏怀里一塞:“你就知足吧!”   周盏舀起玻璃盆里个头最大的草莓,裹了一圈儿半融化的“小牛奶”,喂到原胥嘴边。   原胥说:“是给……”   “你的”被草莓堵住了,唇角也黏上些许冰淇淋。   原胥吞下后说:“别喂我了,你自己吃。”   “嗯。”周盏舔掉他嘴边的冰淇淋,开始享用水果大餐。   原胥丢掉水果皮,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根矮板凳。   矮板凳摆在周盏身边,原胥坐上去之后道:“腿给我。”   周六周日晚上不看书不学习,因为对原胥来讲,有比看书更重要的事,那就是给周盏按摩。   最开始时,周盏不让他按摩,怕他辛苦,他发狠骑在周盏背上,厉声说:“你从也得从,不从也得从!”   周盏拗不过,被他按完腰按手,按完手按腿。一小时折腾下来,酸胀的腰腿确实舒服了不少。   原胥还给他捏过脚丫子,捏着捏着就把自己的脚贴上去,乐呵呵地说:“咱俩一样大。”   “睁眼说瞎话。”周盏道:“我明明比你大。”   “哎,你这也要和我争吗?”原胥不忿地扬起头,装作委屈。   周盏就愣了,心道不是你要比大小吗?我确实比你大一码啊,有鞋为证。   原胥哼了一声,收回脚,“你那儿都比我大了一点点,还不让我脚比你大一点点吗?”   周盏被他的“一点点”逗得笑到不行,他还不停强调:“是只有一点点啊,我量过,你别笑了,难道你以为大我很多?”   “没有没有。只有一点点,哈哈哈哈!”   “哎。”原胥索性脱掉裤子,“来比!”   这一比,自然就比到床上去了。   原胥的尺寸,周盏最是清楚,不仅不小,握起来还极有手感,只是比他的看起来“温和”一些罢了。   往事历历在目,垂眸看着认真帮自己按腿的恋人,周盏心口便阵阵发热。   他时刻为原胥着想,原胥又何尝不是?   综艺节目进行到高潮,笑点比刚才还多,原胥却没再看,按得专注,手臂浮出肌肉轮廓。周盏轻轻叹息,从玻璃盆中挑出西瓜中间的芯儿,唤道:“胥哥。”   “嗯?”原胥抬起头,被喂了一嘴香甜。   “我日。”他抗议道:“这一盆是给你切的,我还缺水果吗?我白天坐店里就一直吃。”   “白天有人喂吗?”周盏说着又舀起两颗葡萄,“张嘴。”   原胥接过葡萄,“哎你别打搅我,那条腿伸过来!”   一盆冰淇淋水果,周盏吃了大半,剩下的小半喂给了原胥。   快10点时,原胥伸了个懒腰,眼皮耷了耷:“累死我了,手都麻了。”   周盏牵住他的手指,正要低头亲,他立马缩回去,嫌弃地说:“这爪子摸过你的臭脚丫子,你那么想亲,干脆吃自己的脚趾头吧!”   说完冲进卫生间,还锁上了门。   周盏追过去,在门上轻轻踢了两下,“胥哥,我发现你这人对破坏浪漫相当在行啊。”   “你的浪漫就是吃脚趾头吗?呕!”   “……”   原胥打开水龙头冲澡,水声很大,他以为之前那句周盏没听见,又大声喊道:“快去吃脚趾头吧!”   周盏翻了个白眼,转身去卧室铺床。   有的歌有魔性,听一回就会循环一天,有的话也有魔性,在脑子里挥之不去。   直到原胥洗完澡蹦上床,周盏耳边还回荡着“吃脚趾头吧”。   这天晚上两人没做,但关灯之后周盏抓住原胥的右脚踝,亲了亲他刚洗过的脚趾头。   原胥一巴掌拍开床头灯,惊道:“我靠!你真吃……”   “是亲。”周盏将他拉进怀里,关掉床头灯,“睡了,晚安。”   “脚趾头啊。”原胥顽强地说完后面半句,紧接着屁股就被捏了一下。   周盏说:“脚趾头脚趾头,别让我再听到脚趾头!”   “那就脚丫子?”   “……闭嘴!” 第14章   盛夏最热的那几天,“胥哥小面”和“盏盏鲜果”双双歇业,两位老板租了辆车,带着狗儿子去邻省避暑。回来时热浪已退,忙碌半个月之后,秋天来了。   山市春秋两季极短,入秋也热,和夏天没有太多分别,只有等到来几场秋雨,气温才能彻底降下来。   但那时便不是入秋,而是直接入冬了。   每年这个时间段,周盏都会格外小心,提前将厚衣服找出来,晚上睡觉前一定要看天气预报,早起第一件事是开窗感受实际温度,早餐用的几乎全是秋冬养生食材,还去中医铺捎了几副调理中药,每天煎给原胥喝。   总之一句话:预防感冒。   原胥喜欢用凉水洗漱——是以前在部队养成的习惯,早晨要用凉水洗过脸才有精神。   周盏不准,给他调好温水,逼着他改习惯。   最初,原胥不依,说温水洗着没感觉,不如凉水来得刺激。周盏拿过毛巾,亲自浸了温水,然后将原胥拉到怀里,一边使劲在对方脸上抹一边问:“现在刺激了吗?”   原胥脸被擦得通红,头发也被揉得乱七八糟,瞪着一双眼,彻底醒过来了,“……日,轻点儿啊,这么帅的脸,你也下得了手!”   10月下旬,冬天的气息已经杀到,清晨又冷又潮,天迟迟不亮,黑暗中罩着浓重的白色水雾。出门前,周盏让原胥换一双厚袜子,原胥嫌热:“一会儿太阳一出来,温度就上去了,衣服穿多了还可以脱,袜子穿厚了我总不能扯出来揣兜里吧?”   周盏摇头,回卧室找来一双去年双十一买的加厚羊毛袜,“你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?”   “好好好,穿穿穿!”原胥抢过袜子,嘀咕道:“这还不到11月,现在就穿羊毛袜了,最冷的时候怎么办?”   “穿两双。”周盏说。   原胥乐了:“那鞋就撑不下了!”   “穿我的,我比你大一码。”周盏拾起鞋柜上的钥匙,“走了。”   “你怎么不说‘撑不下就买新的’?”原胥赶上来,“逼我穿两双袜,怎么也该给我买两双鞋哄哄我啊。”   周盏回头笑,顺便理了理原胥的衣领:“行啊,周末去逛逛。买两双厚实的鞋,再买一件长款羽绒服,去年买的那件不太暖和。”   “吔!”原胥一退,“不行!”   “嗯?”   “逛逛可以,买还是算了吧。”原胥说:“商场的鞋和羽绒服太贵了,咱们逛着看看,回来在网上买。”   “鞋还是得在商场买。”周盏牵住原胥的手,“网上买的不合脚还得换,麻烦。”   小区很安静,两人走在路灯下,说话间散出阵阵白雾。   原胥想了想:“那我不要鞋了,我鞋多,穿两双袜子时就穿你的鞋。”   周盏道:“咱们今年赚了不少钱,买鞋买羽绒服还是不愁吧?”   “是啊,所以你再买几双鞋,买身保暖的羽绒服啊。”原胥说:“我穿了你的鞋,你就没鞋穿了,赶紧买新的去。还有羽绒服,你那件都漏绒了。”   周盏拉开面包车的门,让原胥坐进去,温声说:“你就别瞎操心了。管好自己,别又感冒,我就谢天谢地谢胥哥了。”   原胥直笑:“今年保证不感冒。”   “去年你也这么说。”   “去年大意了,今年很小心,才10月就穿羊毛袜了!”   周盏从车斗里翻出一包暖宝宝,往原胥怀里一抛:“那就继续小心。”   原胥拍着暖宝宝的塑料皮,叹气道:“哎,胥哥又成胥宝宝咯。”   周盏开着车,“什么宝宝?”   原胥正经道:“什么什么宝宝?你幻听了。”   不过,虽然周盏已经小心到极点,原胥也相当配合,但新一波寒流来临时,原胥还是跟这个城市里的很多人一样,因为换季大降温而感冒了。   医院人满为患,感冒发热头痛病人挤得水泄不通。原胥戴着两层口罩,眼睛因为生病而略显红肿。   其实三天前,他就察觉到不舒服,嗓子痛、流鼻涕,但情况算不上严重。   知道周盏紧张他的身体,这几年只要他有点什么不对,周盏就会半夜去医院排队挂号。   不想让周盏操心,更不愿周盏大晚上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,就为早上窗口打开后,拿到限量专家号。   太辛苦了,他舍不得。   出现症状的第一天,他就悄悄去了社区医院,开了一堆药放在店里,一边吃一边祈祷马上好起来。回家也装得十分正常,不在周盏面前擦鼻涕,声音也没有什么异常。尽量减少与周盏待一块儿的时间,吃完晚饭就钻进书房,看书看到睡觉为止。   满以为吃几天药,感冒就会好,可是到了第三天,他早上起床顿觉天旋地转,实在没忍住,接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。   于是再也瞒不下去了。   周盏将他裹进羽绒服里,又缠上围巾戴上帽子,面色凝重,抓住他的手就要走。他心虚地退到沙发边,蹲在地上给暖水袋充电,语气带着几分讨好:“盏哥,你等等我,我拿暖水袋。”   那暖水袋是周盏买的,让他冷就抱着。家里一直开着空调,店里有电热扇,他没觉得冷——就连感冒那天也没觉得冷,所以极少抱暖水袋。此时见周盏既生气又担心,才假模假样给暖水袋充电,好像这时候抱起暖水袋,感冒的事就能一笔勾销。   周盏一眼看穿他的心思,叹了口气,走过来和他一起蹲着,亲了亲他的眼角:“对不起,前两天没注意到你不舒服。”   原胥鼻子一下就酸了,埋在周盏肩头:“是我没照顾好自己,又让你担心了。”   病人太多,就医不易。原胥坐在休息区,见周盏排了2个多小时队,才挂到一个普通门诊号,心里特别难受。   每次他生病,受苦的都是周盏。这回他已经很注意了,觉得不舒服也马上去看了医生,但现在还是害周盏跑前忙后。   医院大厅开着暖气,又闷又热,周盏额头上出了汗,一手拿着挂号单,一手牵住原胥,拨开人群往门诊区走。   原胥低头吸了吸鼻子,跑到周盏前方,抬手擦他的汗。   周盏微怔,很快宽容地笑起来:“走吧,别担心我,我不累。”   看病比排号快得多,原胥不是病情严重的患者,像他这样咳嗽流鼻涕的病人比比皆是。医生看过之后让做皮试,然后输液,还开了一些口服的药。   输液室早就没有位置了,连过道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。   周盏找了一会儿,实在没有空位,原胥扶着输液架,笑说:“没事,站着就行。”   坐在椅子上的几乎全是老人孩子妇女,陪伴的家属都自觉站在一旁,实在没有能让原胥坐的地方。周盏紧皱着眉,还想再找找,原胥突然抓住他的手,“盏哥,你靠那儿站着。”   周盏回头一看,后面正好有一个没人的角落。   原胥又说:“你靠那儿,我靠你肩上。你看那些椅子全是塑料的,又硬又冰,哪有你的肩膀好啊?”   整整两小时,原胥就靠在周盏身边,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,听着小孩的哭闹与夫妻的争吵,在角落里安静地输完了药水。   从医院出来,已经是下午了。原胥精神不太好,眼皮一耷一耷的,眼睛不舒服,老是流泪。周盏心痛发紧,上车后给他盖上毛毯,想让他睡一会儿,他却偏要说话。   声音沙哑,没多少力气,说的却全是从甜品店老板那儿听来的冷笑话,说完还一边咳一边笑,偏着脑袋问:“哈哈哈好不好笑?”   周盏将车停在路边,抬手遮住他的眼,“睡一会儿吧,别说了。”   “你让我说。”原胥道:“我不想睡觉,我想陪着你。”   周盏眸光愈深,嘴唇动了动,却终是没有再阻止他。   到家之后,周盏马上打开空调,在原胥脚边放了盏电热扇。小萨冲过来烤火,险些被烧了耳朵毛。   周盏摸摸原胥的额头,“难受吗?”   原胥摇头,笑着仰望他:“不难受,我没发烧,就是有点饿。”   “我马上去熬粥。”   “盏哥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用电炖锅熬吧,那个不用守着,你来陪我睡觉。”   电炖锅插电就能用,比放在灶上的不锈钢锅方便多了。但相应的,电炖锅煲出来的粥不如人守着熬的好。   已经折腾了大半天,原胥实在不想周盏继续忙碌。   周盏没答话,不久厨房传出叮叮咚咚的声响,是大米落在不锈钢锅里的声音。   原胥撇下唇角,弯腰摸了摸小萨的头,低声说:“爸爸又害爹辛苦了。”   小萨大概没听懂,脑袋一会儿左偏一会儿右偏,好奇地看着原胥。   原胥往厨房看了看,周盏已经脱下外衣,穿着毛衣和牛仔裤。   不知怎地,眼前的人突然与多年前的迷彩身影重合,可靠、令人安心,哪怕将生命交给对方,也毫不担心。   输过液,又吃了药,大约是药效上来了,原胥脑子昏沉沉的,没多久就睡着了。周盏替他挪了挪身子,让他在沙发上躺好,又给他掖好被角,才回到厨房继续搅粥。   然后时不时回头看看。   原胥每次生病,他都很紧张。别的磕磕绊绊倒好,普通感冒也没什么,但如果发烧,他每根神经都会绷紧。   五年前,原胥头部受过伤,如今虽然已经痊愈,也没有留下后遗症。但经历过一次,阴影便始终在那里,难以被轻易抹去。 第15章   那一年的猎鹰新兵人才辈出,精英一二中队都来抢人。在选训中出尽风头的洛枫去了一中队,二中队的队长便点名要周盏,谁都不换。一中队队长看中原胥的机敏,私底下找到原胥做了许久工作,原胥却婉拒,说与周盏在新兵连时就是搭档,周盏在哪支中队,他也要去哪支中队。   一中队已经有了洛枫,队长知道不可能再要到周盏,只能眼睁睁看着原胥随周盏去了二中队。   熬过之前半年魔鬼训练的人,绝大多数对自己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,目标就是成为特种兵。原胥却是个例外,2年前入伍半是想彻底离开姨母家,半是觉得军人很帅,想来部队吃几年苦,争一个去军校深造的机会,然后提干当军官,走上一条与以往不同的、顺顺当当的人生路。   但周盏的出现将他的计划彻底搅乱。   周盏要当特种兵,他便一起努力。天资加上勤奋,还有那一颗追逐爱的心,最终也凭实力挤进了猎鹰的正式队员名单中。   可若要问他最擅长的是什么?想当狙击手还是尖兵、前线侦查员?他是答不上来的。   成为特种兵之前,可以说“周盏要当特种兵,我也要当特种兵”。但已经戴上猎鹰臂章,就不能再说“周盏是突击队员,我也要当突击队员”。   一支行动小组分工明确,队员们各司其职,没有好兄弟一人当了突击兵,另一人也赶着当突击兵的道理。   迷茫时,是二中队队长替他做了决定。   “原胥的爆发力比起其他队员稍有欠缺,但反应快,非常机敏,难能可贵的是还能静下心,大陈年底就要转业了,咱们队将来可能会缺少爆破手和拆弹队员。这个坑,就由原胥这萝卜去填补吧。”   队长口中的大陈是二中队乃至整个猎鹰的王牌拆弹专家。原胥被分到他手下,进行了大半年弹药、机械基础训练,直到年末,才被带出去执行了一次任务。   那是大陈转业前的最后一次任务,也是原胥特种兵生涯的第一次任务,师徒二人合作无间,定点爆破、炸弹清除、路障制造……每一项都完美完成,为队友扫清了行动中的障碍与危险。   之后大陈离队,原胥成了二中队最受器重的爆破手。   爆破手与突击兵同行,从20岁到25岁,除了被师傅扣在身边专研弹药的大半年,原胥始终紧随周盏的步伐。周盏的枪口指向哪里,哪里就有他设置精准的炸药。他永远在最危险的地方——搜索、拆除隐秘的炸弹,或是潜入夜色中,在行动开始之前,悄无声息地设置好炸弹;撤退时,由于职责所在,他通常需要留守断后,很多次,敌方的子弹擦过他的头盔,炸弹在他身后不远处爆炸……   与弹药为伴的战士都很孤独,很多人的性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,而他专注拆弹、设置炸弹时,身边有时一个人都没有。   连突击兵,在一些特殊行动中,也不能陪着搭档爆破手。   不过周盏永远在离原胥最近的地方。   原胥听得见他上膛的声响,感受得到他的目光,如果那束目光消失,那么只要回过头,就一定能看见他挺拔的背影。   就像最可靠的盾牌一般。   23岁,原胥已经与周盏一同成为上尉了。   那年夏天,两人得到了进入猎鹰后的第一个探亲假。在颠簸的火车上,原胥倚在周盏身边,听周盏说想告诉家人——自己已经找到了将携手一生的人。   原胥猛地站直,一脸震惊。   而震惊里,是满心喜悦。   他没有父母,与姨母家已经几年未联系,不用向谁汇报自己的恋情。   但周盏却是有的。   周盏是家中独子,父母思想传统,想来是不会接受儿子突然带一个男人回家。   在一起的3年,周盏一次都没有提过家庭的阻碍,原胥也不想问,哪知周盏第一次说到这个话题,就是要带他回家、挑明关系。   “我……”原胥平时和谁都能瞎吹海侃,这时却结巴了,“我,我们这关系……其实你不用,不用这么快就……哎,我……”   “我们已经决定在一起了不是吗?”周盏捏捏他因为着急而泛红的脸,“早说晚说,都得说。”   “但是,”原胥道:“你爸妈肯定不同意。”   “那等到我们都30岁了,他们就会同意吗?”周盏说:“其实早说晚说,实际上没有区别。”   “他们不同意,”原胥紧皱起眉,手心出了汗,“那我们……”   “我们还是会在一起。我这次回去,为的是告诉他们‘我有了恋人,那个人是你,今后我要跟你在一起’。”周盏声音很沉,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,“不是回去询问他们的意见,请求他们接受‘我将与你共度一生’这个事实。”   原胥深吸一口气,几秒后说:“我很紧张。”   “我也很紧张,他们是生我养我的父母。”周盏无奈地笑了笑,“但正因如此,我不想隐瞒。”   两人军旅生涯的唯一一次探亲假非常不愉快,如原胥所料,周家父母根本接受不了,周母痛哭流涕,甚至说出了不少恶毒的话,周父拿板凳砸周盏,发誓与他断绝关系。   周盏额头破了,嘴角也淌着血,却自始至终没让原胥受到丝毫伤害。   那天他们十指相扣离开周家,原胥万分心痛,将周盏紧紧抱住,哽咽道:“我自己没有家,现在害你也没家了。”   周盏揉他的后颈,嗓音沙哑:“瞎说,我怎么没有家?有你在,哪里不是家?”   回到宾馆,他们疯狂做爱,原胥已经叫不出声,几乎晕过去,周盏也没有放过他。   这年除夕,周盏照例往家里打去电话,刚一接通就被挂断,再拨,便始终是忙音。   原胥在通讯室外等待,周盏笑着竖起他军大衣上的毛领,摸了摸他冻红的脸,“今后我也不用往家里打电话了。”   原胥说:“你不是说我在哪里,哪里就是家吗?”   周盏笑:“是啊,你就是我的家。”   “那你给我打电话吧。”原胥说:“我接,24小时应答。”   走到没人看见的地方,周盏在原胥额头亲了一下,“谢谢。”   “我爱你。”原胥如此回应。   又过了一年,25岁的春节后,猎鹰迎来一批新兵。原胥已是队里首屈一指的爆破手,领命训练新人。   新队员姓牟,也是个机敏的小伙子。   刚当师傅时,原胥经常跟周盏得瑟,摆一摆为人师的架子,还说队长就喜欢将机敏的人培养成爆破手,然后戳戳周盏脑门:“看,你就不机敏,只能混个突击兵当当。”   其实那时周盏已经是二中队的副队长了,与一中队的洛枫同为最被总部看好的厉害角色,唯有原胥会叫他“区区突击兵”。   周盏也不生气,顺着他道:“胥哥最机敏了,都能带徒弟了。”   原胥眉飞色舞,趁机自夸:“可不是?徒弟还是个小帅哥。”   周盏:“……”   不过正是这小帅哥徒弟,在之后的任务中出了岔子。   4月,一二中队联合追缉军火走私犯。情报显示,敌人可能有大量炸药。大队长在权衡之后决定让原胥带上新兵小牟,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。   小牟是什么水平,原胥最清楚不过,行动之前向大队长和中队长提过“小牟还无法应付实战”,得到的回应都是“那就在实战中成长”。   原胥明白,队长们也是不得已,队里一直缺少专攻弹药的队员,若不是对手特殊,想必没人愿意在这时候派小牟出去。   小牟既紧张又期待,原胥不能在他面前露怯,拍着他的肩道:“别紧张,师傅罩你。”   行动在夜里打响,前期一切顺利,原胥跟着周盏,搞定了最危险的几处陷阱。   直到通讯仪突然传来一声尖啸,他几乎要认为任务将顺利完成。   尖啸传来的地方来自小牟负责的区域,通讯仪一片嘈杂,枪声此起彼伏。小牟哭着喊,自己没能搞定一个复合炸弹。   原胥一边拆弹一边嘱咐对方冷静,说这里并非每一处炸弹都需要拆除,如果实在拆不掉,那就赶紧离开,或者强行爆破。   但小牟紧接着的一句话让原胥如坠冰窖。   “炸弹在孔哥身上!是复合炸弹,定时,也不能强行卸下!”   孔冉是猎鹰埋在走私团伙中的卧底,与周盏原胥同年成为特种兵、同在二中队,是对原胥来说极其重要的战友。   他颤抖着起身,拿着通讯仪,哑然道:“你再说一遍?”   小牟情绪失控,嘶吼道:“孔哥暴露了,那些人把孔哥绑在炸弹上!师傅,我拆除不了啊,怎么办?只剩10分钟了,怎么办师傅!”   “我马上就到。”原胥眼前一黑,却仍竭力平静,说完重新跪在地上,完成拆除的最后一步后,转身喊道:“周盏!”   周盏闻声回头,原胥快步跑去,声音终于颤抖起来:“孔冉身上有炸弹,小牟无法解决,我现在过去,你跟队长汇报一声。”   周盏一听,目光也是一紧。   原胥赶到小牟与孔冉所在的武器库时,时间只剩不到5分钟。小牟跪在孔冉面前,面对复杂的线路,根本无从下手。   原胥冲去一看,只觉凉水从天灵感浇下。   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事,不是你没有办法救下最珍贵的同伴,而是你有办法,上天却不给你时间。 第16章   定时装置发出单调的“滴滴”声。时间像死神无形的手,将孔冉拉向深渊。原胥的手在发抖,冷汗不停从苍白的脸上滑落。小牟已经在接到中队长的命令后踉跄跑出武器库,浑身是血的孔冉几近昏迷,喉结轻微滚动着,似乎想说什么,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。   大队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:“原胥,你还愣着干什么?马上撤退,听到没有!”   “不……”原胥茫然而偏执地摇着头,血红的双眼瞪着孔冉身上的爆炸装置,右手紧紧一握,又剪断了一根导线。   如果还有时间,如果还有时间……   如果最先赶到这个武器库的是他,而不是小牟!   血液直冲脑际,原胥紧咬着后槽牙,喉咙发出愤怒的低吼。   耳机里,大队长告诉他来不及了,一旦爆炸发生,整个武器库都会成为火海,必须马上撤离。   队长还说,原胥,这不是你的责任,你回来,孔冉他……   孔冉已经救不了——这个事实原胥比谁都清楚。自打赶到武器库的一刻,他就知道自己无能为力,就算大陈回来,就算他俩一起动手,也捡不回孔冉的一条命。   可是眼前的血人是他的兄弟啊。   19岁时,在猎鹰的选拔集训营,他趴在泥沼里,一步也挪不动,孔冉伸出满是泥的手,拉了他一把,还丢给他小半个脏污的馒头,憨厚地笑着:“给你,盏哥打探情况去了,让我们多照顾照顾你。不过馒头我只剩一个了,分你小半儿,别告状啊,反正你没我壮,吃小半儿差不多了。”   “呜……”原胥胸口剧痛,眼泪夺眶而出,恍然间左手已经抓住了孔冉无力的手臂,往前一拖,想将对方拽下来。   无用功。   武器库外传来吉普引擎的轰鸣,一旁定时装置的数字越来越小。原胥已经失去理智,一把扯掉耳机,一边继续剪导线,一边轻声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:“会没事的,会没事的,我来了,我拆弹是什么水平你还不清楚?放心,我肯定能拆掉,我们一起回……”   “小,胥……”孔冉的头沉沉地垂着,低沉嘶哑的嗓音像穿过一层炙人的碳火。   原胥大睁双眼,泪水决堤。   “走!”孔冉抬起脚,用尽浑身力气,踹在原胥腿上。   那是很轻的一脚,亦是战友倾尽仅剩力量的一脚。   原胥颓然倒地,半秒后拳头猛然捶在地上,发出一声绝望的喊叫。   孔冉再也说不出话,失去光彩的眼定定地看着原胥,双唇不停地动着,口型单调,每动一次,说的都是无声的“走”。  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原胥还未来得及回头,身体就突然失重。   周盏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,扛起他飞快朝武器库外跑去。   耳机里,中队长咆哮道:“把原胥给我带回来,必须带回来!”   离开武器库的一刻,原胥似乎听见孔冉又说了一声“走”,好像还听见周盏哽咽的“对不起”。   他耳鸣了,脑子轰隆作响,眼泪与血汗混在一起,将视线染成模糊而单调的光影。   吉普在乱石地上飞驰,周盏将油门轰至最大,原胥坐在副驾上喃喃低语,双眼空洞无神。   爆炸发生时,吉普尚未驶离危险区,冲击波将车体高高掀起,周盏松开方向盘,正欲抱住原胥,车头已经撞向地面。   爆炸声震耳欲聋,但原胥坠入黑暗,什么都听不见了。   漫长的噩梦里,孔冉被炸得血肉横飞。原胥被困在那个梦里,好不容易醒来,看到的却是一群“陌生人”。   他头部受伤,记忆停滞在入伍之前——父母被撞死,在姨母家遭受冷暴力……   入伍之后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印象,但一切都是模糊的,唯一鲜明的是孔冉的死。   头痛欲裂,他看到自己病床前围着很多人,叫他“小胥”、“胥哥”、“原胥”,应该都是熟人,可他一个都不认识,一个都记不得。也不能用力去想,一想,脑子里有一个部位就痛得他难以招架。   他住在部队医院的特殊病房,每天都有很多“战友”来看他,那个叫周盏的来得最勤,吊着胳膊、拄着拐杖守在他身边。   但他不仅失去了以前的记忆,现在的记忆也出了问题,记不得别人的脸,觉得所有人都长着同一副面孔,只有父母和孔冉的脸庞是清晰的。   但他们都死了。   自称大队长的人与他说了很多次——孔冉的牺牲不是你的错。   他很茫然,怎么不是他的错呢?   他是个拆弹的,他没能成功拆掉那枚复合炸弹,没能救下孔冉,这就是他的错。   不对,不是错,是罪。   那是一段灰暗得叫人窒息的日子。他失去了生命里的所有快乐、活力,记得的只有痛苦的往事与赎不掉的罪。世界是黑白的,他看不到光亮,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。   主治医生说,原胥似乎是本能地抗拒治疗。   “他不想活了。”   因为用人不当,造成卧底牺牲,二中队队长被撤了下来,大队长也受到处分,猎鹰的日常事务暂时由洛枫管理。大队长找周盏谈话,希望对方能接过二中队的担子。   周盏却摇了摇头,“抱歉姜队,我想陪原胥治疗。”   大队长神情凝重,许久后叹气道:“我知道你们关系要好,但是……”   他顿了顿,才继续道:“医生前天跟我说了,原胥的情况,以后已经无法归队了。”   像是早就猜到一般,周盏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。   “你们以后不可能再一起出任务。”因为痛心,大队长的声音轻微颤抖,“周盏,你明白吗?”   须臾,周盏站起来,像大队长敬了个礼,郑重地说:“姜队,如果原胥因伤转业,我会陪他退伍。”   大队长难以置信:“你说什么?”   “我要陪着他。”周盏道:“不管是在军营里,还是在回到社会之后。”   “你……”   “对不起,姜队。”   周盏的决定在猎鹰高层引起轩然大波,一些传言不胫而走,“同性恋”等字眼头一次出现。   那年头,猎鹰决不允许出现这种事,即便当事人将五年青春留在这里,即便他们曾经差点为任务献出生命。   关于队里的风波,原胥一无所知。每天仍有不少“战友”来看他,虽然好像比开始时少了一些,但他记不住,也懒得记。   他对生活不抱希望,记得的只有痛苦,现在也正痛苦着,那么未来还有什么可指望?   他也没有亲人,孑然一身,对任何生者都没有亏欠。 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,因为是猎鹰的特种兵,他在医院接受着最好的治疗,身上的伤都好了,头上的纱布也拆了,除了失忆,好像也没有其他需要治疗的了。   但是失忆这种事,也许一辈子都治不好。   医生又向队里汇报,原胥精神抑郁,有自杀倾向。   周盏大部分时间待在医院,已经做好了退伍的准备。一天,洛枫来了,抛给他一支烟。   两人在医院的露台上聊了很久,从19岁时的针锋相对,一直说到后来一同执行任务时的齐心协力。   露台上有风,像卷走往事一般,吹走了白色的烟灰。   洛枫问:“决定离开了吗?”   周盏点头:“是。原胥现在这样子,我怎么可能让他独自转业。”   几秒后,洛枫轻轻吐出一口气:“我很遗憾。”   周盏没有说话。   “如果你能留下来,我们还可以再较量几年。”洛枫说:“看看谁能当上大队长。”   周盏轻笑:“我不如你。”   “如果五年前你这么跟我说,我还会高兴一下。”洛枫靠在栏杆上,头微微扬起,虚眼看着天空:“但现在……你的‘不如’,只是因为比我多了一份牵挂。”  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,周盏垂眸,看见洛枫手上极浅的红叶图案。   他知道那个图案对洛枫意味着什么。   片刻,洛枫伸出手,看似轻松道:“来抱一个?”   猎鹰最优秀的两名队员紧紧相拥,洛枫拍了拍周盏的背,声音有些沙哑:“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?我羡慕你的牵挂。现在停下脚步,你还能牵住他的手,一起走过很多年。而我,只能将她纹在我手上。”   周盏闭上眼。   几秒后,洛枫将他撑开,又道:“做你认为对的事,领导们不理解,我和别的兄弟理解。将来有任何需要,立即回来找我。”   周盏笑道:“谢谢。”   原胥一直是老样子,看上去虽然几乎痊愈,但思想转不过弯,在泥沼里越陷越深,厌世情绪也越来越重,一直在服用精神方面的药,但作用微乎其微。   医生告诉周盏,他现在很危险,一旦没有人在一旁看护着,随时可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。   原胥痩得很厉害,吃不下饭,病号服越来越松,但即便有严重的精神问题,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安静地坐着。   有天晚上,周盏将一勺饭菜递到他嘴边,他突然落泪了,情绪几近崩溃。   周盏搂住他,听他难过地低喃:“我为什么还活着?我谁都救不了,怎么死的不是我?”   周盏心痛如绞,忍着哽咽捧住他的脸,“原胥,看着我。”   原胥眼中仍旧没有神采,木然地看着他。   “因为你还有我。”周盏说,“我追了你很多年,你答应我退伍之后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。你记不得了,我就说给你听。一遍记不得,我就说两遍,三遍,十遍。原胥,我好不容易追到你,你是我的人,你必须为我活下去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洛枫的故事不在这一篇里,给不了解的读者简单讲一下,他的妻子与未出生的孩子被毒贩所害,红叶图案来自他妻子的名字(红念)与孩子的名字(洛叶)。我知道现实中的解放军不允许纹身,所以这个是……小说。 第17章   周盏带着原胥离开猎鹰的时候是夏天,还未到年底的退伍季。他们走得并不风光,没有摘军衔的仪式,也没有祝词,但二中队所有未出任务的兄弟都赶来医院,与他们道别。   洛枫没来,因为事务缠身。大队长、政委、被停职的二中队队长也没来,周盏理解他们的愤怒与惋惜,心中并无怨气。   卡里有很大一笔钱,一半是他与原胥的退伍金,一半是大队长亲自批的“额外补助”。   对两名“离经叛道”的队员,大队长终究是舍不得的。   原胥没有家,不用千里迢迢与姨母团聚。周盏父母尚在,但那个家已经回不去了。寻找落脚点时,周盏问:“山市好不好?离咱们队不远,以后有机会还能回去。”   原胥不答反问:“离你父母家呢?”   周盏愣了一下,原胥说:“山市离你父母家远吗?”   “也不远。”周盏说。   “那就好。”原胥点头:“近一点好,他们只有你一个儿子,虽然现在不想见你,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,我们还能及时赶过去帮他们。”   周盏与他额头相抵,轻声道:“好。”   自从上次在医院说过那一番话后,原胥的精神状态有了些许好转。   他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,也不相信自己与周盏是一对。但周盏极有耐心,将相识之后的点点滴滴编成半真半假的故事,每天告诉他一点,不管他信不信,第二天仍接着往下讲。   被人喜欢、被人追逐、被人珍视的感觉很新奇,就像在原胥黑白的世界抹了一道彩虹。   他觉得很荒诞,怎么会有个男人突然跑来说“我爱你,你是我的人,你要为我好起来”,但这个男人太特别,他不仅无法将对方推开,还渐渐着迷于对方讲述的故事。   周盏一边给他削苹果一边说:“咱们在新兵连时就认识了,记得吗?”   他茫然地摇头,记忆被一片浓雾包裹,什么也搜寻不到。   周盏继续讲:“你是连里最帅最好玩儿的新兵,那时我在炊事班帮厨,你不认识我,只认得我做的菜。”   原胥偏过头,尽量回忆,眉头皱了起来。   “别想,医生说你想太多会头痛,听我讲就行。”周盏将苹果切成块,“但我认识你,有个成语怎么说?一见钟情。”   原胥收紧手指,紧张得挺直腰背,脸颊也红了。   周盏笑了笑:“我想追你,但不知道怎么追。那时我们都只有18岁,冲动又苦恼。”   说到这里,周盏抬起头,将苹果喂到原胥嘴边,“不问问我是怎么追你的吗?”   原胥垂下眼,结巴了两声,“不,不想知道。”   “但我想告诉你。”周盏把装着苹果的碗放到原胥手中,起身道:“不过今天太晚了,耽误你休息,医生会来找我麻烦。明天再告诉你。”   其实原胥很想知道,说“不想”只是因为难为情。周盏走后,他盯着苹果出神,被痛苦填满的记忆第一次挤进一丝不一样的东西。   那时他还不知道,那东西是属于他的甜蜜。   第二天,周盏说:“昨天讲到我开始追你,你猜我是怎么个追法?”   这问题原胥夜里想了很久,此时不那么确定道:“脸?”   周盏微怔:“脸?”   原胥小声解释:“你长得帅。”  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,周盏几乎要忍俊不禁。   原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,尴尬地住了嘴。   周盏将煲好的鸡汤盛出来,吹掉热气,认真地看着原胥:“昨天不是说了吗,你不认识我,但认得我做的菜,并且很喜欢。我就抓着你的这份‘喜欢’,每天晚上给你开小灶,做你喜欢的菜。”   原胥惊讶得睁大了眼:“怎么可能?”   “为什么不可能?”周盏温声问:“是觉得我不可能用厨艺打动你吗?”   “不是!”原胥说:“我,我对吃的没什么兴趣啊,而且每天开小灶的话,不会被逮住吗?”   “瞎说。你只是现在没什么胃口,以前吧,应该算一只馋猫。”周盏指了指鸡汤,“喝一点试试。”   原胥中度厌食,闻到食物的味道有时会作呕。   但很奇怪,舀起面前的鸡汤时,胃里不仅没有翻滚的感觉,牙根还涌出一阵津液。   周盏问:“味道怎么样?”   原胥捧着碗,手指发抖。   是好喝吗?他想,应该是好喝吧。不仅好喝,似乎还应该有别的什么。   满足?高兴?幸福?   但这样的字眼,好像一直与他无缘。   周盏没有逼问,继续说道:“当然有可能被逮住,但是除了给你开小灶,我找不到其他追你的方式了。只好铤而走险,幸好直到下连,我们也没被逮到过。”   原胥觉得好神奇,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鸡汤。周盏又说:“下连时本来我们没被分到同一个连队,你也没答应和我在一起。”   “那后来为什么我们都去了边防侦察连?”原胥问。   周盏看了看时间,“今天不早了,明天再告诉你。”   原胥轻轻“啊”了一声,有点不满。   次日周盏又来了,告诉他昨天故事的“尾巴”——我让班长替我说情,又与团长讲了很久的理,终于被临时调到边防侦察连,继续追你。   每一天,周盏都讲一段过去的事,然后留下一个小悬念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堵在原胥脑子里的“我怎么还活着”渐渐被其他想法所取代。   比如“我真有这么馋吗?”“周盏怎么老是一句话不说完?”“我们连那种事都做过?”   ……   离开医院时,他并没有彻底好起来,但已经完整了解到自己与周盏相识相恋的过程,也知道周盏为了这份感情,与父母闹了不小的矛盾。   孑然一身的时候,活下去或者死去是一个人的事,与旁人无关。   但现在,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。   他还没有喜欢上眼前的男人,也记不得过去喜欢对方时的心情。但是既然承诺过“在一起”,他便不能再失言。   已经失言过一次了,说好“我一定救你”,得救的却只有自己。   不想再辜负重要的人,哪怕还感觉不到爱情,哪怕仍觉得荒唐。   说到底,是贪恋对方给予的温情。   医生告诉周盏,原胥头部已经没有肿块,但是是否能恢复记忆谁也说不准,目前看来没有后遗症,出院之后应当定时复查。如果发烧,必须立即就医。平时可多进行记忆方面的训练,但不用勉强,头痛的话,就要马上停下。当务之急,是尽快疏导心理问题,抗抑郁的药物不能停。   周盏一一记下。   退伍金加上“额外补助”,其实已经够两人在任何一个小城过上安生的生活。但周盏还是选了西南区域内生活开销相对较高的山市,不仅因为这里离老部队近,更因医疗条件比小城好。   原胥情况暂时稳定,但将来会怎样,没谁知道。一旦原胥生病,必须被马上送去大医院。   为此,周盏在山市买了可以很快入住的精装房,让原胥能过得舒适一些。小区设施齐全,挨着轻轨站,离医院也不远。剩下的钱部分存起来,以备急需;部分租了个小门面,每天早起卖小面。   要过日子,就得有收入。   在周盏的陪伴与“欺骗”下,原胥的抑郁症状已经消失,但记忆还是没能恢复,懵懵懂懂觉得自己爱上了周盏,好像又没有。不太明白正儿八经的“爱”是怎样,只是担心周盏会不会太辛苦太累,看到周盏脸上的疲惫时会心痛。   他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这个为他退伍的男人——不许摆夜市、不卖其他工艺繁杂的面。周盏靠在沙发里休息时,他会搬个矮板凳坐在一旁,给周盏按摩。   他很想想起以前的事,但接受系统治疗的话,会花很多钱,也不一定能找回记忆。   周盏不在家时,他乘轻轨去大学城,用过去背装备的迷彩包背回来很多便宜的二手书本。   电视里的养生节目讲,多动脑子可以预防老年痴呆,他想,自己现在是青年失忆,大约也应该多动动脑子。   看什么书都好,高数、推理、机械制造……只要能动脑子就行。   周盏发现书架里多了很多书,心痛地搂住他,“你不用这样,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,现在也挺好的。看书看多了会不会头痛?医生说如果头痛,要立即停下来。”   原胥笑了笑,“不痛,我觉得很有趣。你平时不在家,也不让我出去工作,我没事干,找本书来看,时间能过得快一些。”   周盏叹气:“如果累……”   “如果累,我就休息一下。”原胥说:“然后接着看。我想多动动脑子,想起我们以前的事。”   周盏道:“以前的事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?”   “但我始终没有想起来。这样就像听别人的爱情故事。”原胥停顿片刻,深呼吸一口:“我一定要想起来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因为我又爱上你了。”   周盏瞳光紧敛,心潮翻涌,“原胥。”   “我很想知道,上一次爱上你时是什么心情,是像现在这样,还是更青涩更可爱一些。”原胥说得认真,“那是我的爱情,我要把它找回来。” 第18章   自那以后,原胥再去大学城淘二手书,身边就有周盏为伴了。   大学城年轻人居多,两人26岁了,携手走在学生中,因为出众的长相与军人的气场,一度相当惹眼。迷彩包由周盏背着,原胥手上多半只拿着手机或者可乐,弯腰在书店里挑挑捡捡,选好搁在手臂上,转眼就被周盏接了去。   买完书,如果时间还早,原胥会拉着周盏去校园里逛逛,装一装在校生。有人约角的话,还会打一场篮球赛或者踢一场足球赛,然后擦掉汗水,去吃大学城最有名的西餐海鲜饭。   离队一年,除了记忆尚未恢复,原胥的身体与精神状态已与常人无异,虽然性格不如以前开朗,身手也不如过去矫捷,但周盏已经知足了。  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,也许再等一等,曾经的原胥就会回来。   就算回不来也没关系,现在的原胥也是他将珍视一生的人。   那海鲜饭有点贵,但味道非常好,每天饭点时都围着一圈等号的人。原胥第一次吃就迷上了,后来每次来买书,都要吃了再回去。   周盏向来对西餐没兴趣,但一见原胥兴冲冲去跑去拿号,便觉得就是再等100桌都愿意。   回家路上,原胥经常打瞌睡。那时他们刚买了面包车,但原胥执意要坐轻轨去大学城,说那样看起来才有学霸范儿。周盏最初不理解,后来一起乘轻轨回家,车厢里没多少人,原胥因为吃得太饱,坐了一会儿就困了,靠在他肩上打瞌睡,而他脚边放着装满书的迷彩包。轻轨钻进地道,对面的窗玻璃黑了下来,像一面镜子。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原胥,觉得像一对周末离校回家的学生,他是体育专业的学渣,而原胥是随便哪个理工科的学霸。   如果都没有入伍,如果都考上了大学,他与原胥有没有可能在18岁时相识于校园?   是谁先对谁一见钟情?又是谁追谁,谁表白?   想着想着,唇角便勾了起来,校园也好,军营也好,也许他与原胥注定要相识相恋,然后度过漫长的人生。   书房的书渐渐多了起来,草稿纸、笔记本也不少。不过其中最厚最精致的那本没有写任何知识点,里面记录的是周盏点点滴滴的好。   原胥一人在家的时间居多,“胥哥小面”已经走上正轨,虽然只卖小面,但收入完全够两人的日常开销。周盏不让他外出工作,他除了看书便是去小区里跑步,锻炼身体,每天睡觉前以“解题勿扰”的理由将周盏关在门外,偷偷拿出笔记本,将周盏说的情话、做的菜,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一一写在笔记本上,然后在周盏端来温热牛奶之前把笔记本藏回去。   但没过多久,周盏收拾书房时,还是发现了这小学生日记般的笔记本。   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:盏盏对我的好。   周盏手指颤了一下,越往后翻,心口就越热,连眼眶也隐约发胀。   关于他的事,原胥几乎每件都写了下来,细微到令人想笑。   却根本笑不出来。   “盏盏出门早,担心我起床后不穿袜子,轻手轻脚提前帮我穿上,他手心很热。”   “昨晚散步,看到街边的毛血旺,想吃,盏盏说脏,今天就亲自给我做了,很好吃。”   “盏盏说我像学霸。”   “盏盏昨晚睡觉时拿脚趾头挠我脚板心,以为我不知道。”   “今天和盏盏打了一架,他又让着我,出手只有一成力。”   “下午在沙发上睡着了,醒来时在床上。”   ……   原胥奉命下楼买耗油,回来正好看到周盏将笔记本放回去。   两人四目相对,眼里有尴尬,也有别的情愫。   周盏走过去,紧紧搂住原胥。原胥将脸埋在他肩头,片刻后瓮着嗓音说:“你都看到了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你别笑我。”   “怎么会?”   “我怕自己今后又忘了,才买本子记下来。”原胥慢慢地说:“不是突发神经病。”   周盏瞳孔一收,将他撑了起来,神情紧张:“是不是又不舒服了?头痛?还是晕?记不住东西?我们这就去医院!”   “不是!盏哥你别急。”原胥拉住周盏,“我没事,头不痛也不晕,什么都记得。”   “那刚才你怎么说怕今后又忘了?我还以为……”   “我错了,没说清楚,又让你担心。”原胥环着周盏的腰,“我现在没有任何不好,相反,最近我觉得过去的事好像隐隐约约清楚了一些。”   周盏又惊又喜:“真的?”   “真的。”原胥笑起来,“可能是因为坚持解题动脑筋,也可能只是偶然。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,我就能找回记忆了。盏哥,我写日记是想把我们现在相处的每一天记下来,以后会发生什么事,谁也说不准,对吗?万一,我是说万一。万一我又因为什么变故而失去记忆,我起码还有这个笔记本。翻开它,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恋人,知道你对我的好。”   周盏心脏柔软得快化掉,“没有万一。”   原胥摇摇头,“我也希望没有万一,我忘过你一次,不想再忘记你。但正因为我忘记过你,所以我得有所准备。你没有忘记过我,你不明白这种心情。”   周盏抱住原胥,许久才道:“我明白。”   自从笔记本曝了光,原胥就不再悄悄写了,知道周盏会看,于是时常“夹带”一句甜腻腻的告白,比如“盏盏我爱你”,比如“想盏盏”。   时间一长,笔记本里的告白就变了味道,从单纯的甜拐向“甜甜的黄”。   原胥不像刚离开军营时那么闷了,会逗周盏,偶尔耍个赖,虽然面对面时还不太放得开,但写在笔记本上时就相当肆无忌惮了。   “盏盏今天舔了我。”   周盏:……   “盏盏右边腿根最敏感,我一吮那儿,他腹肌就要紧一下。”   周盏:不会吧?   “今天想骑盏盏。”   周盏:……好。   私密的笔记本成了古老的书信,两个人都乐此不疲,一人写一人看,像学生时代偷偷摸摸传纸条的情侣。   而记忆,也在琐碎的日常中一点一点被找回。   27岁那年,原胥逐渐想起了很多入伍后的事,开始只是零星而模糊的片段,之后片段被串联在一起,并愈发清晰。   周盏的“谎言”就像斑驳的旧墙,墙砖剥落,在真实面前碎成细小的粉末。   原胥终于想起来,当初锲而不舍——或者说死皮赖脸追人的不是周盏,是他自己。   真实让人羞赧,他心跳加速,甚至想打个地洞钻进去,藏好了再也不出来。   但是比羞赧更多的却是感激、感动,还有什么?   大约还有比过去更深入骨髓的眷念。   他埋在周盏胸口,脸红到了耳根,笑着笑着就落泪了。   “你骗我,明明是我追你。我当初追了你那么久,18岁到20岁,两年呢!赖着你开小灶的是我,为你跑去边防侦察连的也是我,表白的是我。你居然把咱俩处朋友的功劳都捞自己身上。太卑鄙了!”   周盏摸着他比当兵时长了不少的头发,笑着吻他的发旋,轻声道:“对,我卑鄙,我趁你记不得,把咱俩在一起的功劳都抢走了。”   “很过分了盏哥。”   “那胥哥像怎么惩罚?”   原胥将眼泪糊在周盏胸口,撑起身来,捧起对方的脸,粗鲁地吻了上去。   周盏闭上眼回应,纵容他的肆意与张狂。   没有人比原胥更清楚,周盏当时为什么要说反话、要将谁追谁的事实反过来,那状似“卑鄙”的行为里,藏着最深的爱与担心与牵挂。   原胥怎么会不懂。   他一路追随周盏,为了这个强大而温柔的男人改变了人生轨迹,周盏又何尝不是?   他爱周盏。   周盏也爱他。   这一年,原胥多了一个笔记本,和之前那个一样,也精致而厚实。那个记录周盏的好,这个记录与周盏的“仇”。   封面就写着俩字儿:记仇。   周盏掂着板砖一样的笔记本:“这是干嘛?我俩的仇能记这么大一本?”   “说不定啊。”原胥抢过本子,翻开给周盏看。   记仇本里的第一条“仇”:周盏抢了我追人的功勋!   周盏笑:“这仇很大啊。”   “可不是?”原胥说:“所以写在第一页,加黑加粗。省得你以后又骗我。”   “不会了。”周盏拉过他,温声说:“既然想起来了,就不会再忘记。以前你说记录日常是为了以防变故,但我不会再让你遇上任何变故。”   所以不管是“好”还是“仇”,都不用再记。   原胥垂下眼睑,睫毛轻颤,几秒后说:“但我还是想记下来。”   周盏眸光很深。   “你有你的坚持,我也有。”原胥抬手轻抚周盏的脸颊:“我知道你会保护我,只要你在,我就不怕变故或者什么后遗症。但我还是要把我们的生活记下来,即便以后老了,我也不想忘记你对我的好。”   周盏叹气:“还有我们的仇。”   原胥弯起眉眼,“没错!”   五年匆匆而过,周盏学会了工序繁杂的烧白,原胥看书看成了轻度近视;28岁时原胥执意开店卖水果,还要养只狗儿子,每天坚持看书动脑,大有成为江湖学霸的趋势……时光悠悠,一转眼,已到了而立之年。   周盏坐在沙发边,看着服药后睡得很沉的原胥,指尖拂过对方的眉梢,轻声说:“赶快好起来,病人只能喝粥,好了才能吃烧白。”   灶台上的粥发出咕哝咕哝的声响,周盏正要起身去搅,忽见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。   他拾起手机,走去厨房,顺手关上门才接起。   电话那头,母亲道:“儿子,快递收到了吗?” 第19章   “您给我们寄东西了?什么东西?”周盏压低声音:“还没收到。”   “是四件羊毛衫,你和小胥一人两件。这不是马上就到冬天了吗,穿着暖和。”周母道:“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穿这些,但这羊毛衫是穿在里边儿的低领紧身款,在外面罩一件衬衣什么的,保管看不出来。”   周盏轻笑:“谢谢妈,到了我们穿身上拍照给您看。”   “好好好。”周母又说了几句话,突然问:“儿子,你声音怎么听着不对?感冒了?”   “没啊。”周盏继续搅着粥。   “那怎么这么低?”   “原胥在睡觉。”   “现在?”周母嗓音一提,“你那面馆平时闹翻天,今天这么安静,你在家?”   粥熬得差不多了,周盏关了火,从橱柜里拿出碗,“今天没做生意。”   周母愣了一下,“是不是原胥生病了?”   “感冒了。”周盏说:“上午去医院输了水,医生说不严重。”   “啊?你不早说!”周母急了:“早就让你多给他穿点衣服,家里空调要一直开着,不要怕浪费电,你怎么不听?”   “我……”周盏放下碗,走去厨房的窗边,“妈,原胥在家时,空调就没关过。”   “那也不行。开空调时关门闭户,空气不流通,也容易感冒。”周母说:“还是得适当通风,你没给他加衣服?”   周盏有点无语,父母说话总是没多少逻辑,横竖都是“你不对”,不开空调说“瞎省电”,开了空调说“不通风”。   “加了,穿得比我还厚。”   “哎。”周母叹气,“有没有发烧啊?”   “没有,就咳嗽流鼻涕。”周盏说:“体温没上去。”   “那就好那就好。”周母想了想,“你给他弄吃的了吗?”   “正在做。”   “做的什么?”   “青菜粥。”周盏说:“家里还有豆腐乳。”   “就这两样?”周母声音又是一提。   周盏将手机拿远了一些,“医生说要吃清淡一些。”   周母絮絮叨叨半天,突然说:“我明天来一趟。”   “不用了妈。”周盏道:“我能照顾他。”   “我来看看你们不行吗?”周母说:“我就来一天,早上来下午走,又不住你家。”  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周盏知道和长辈说不通,也知道母亲是一番好意,索性不再阻拦,“这几天山市降温了,您多穿点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   嘱咐完就挂了电话,拉开厨房门看了看,原胥还没醒,睡姿都和之前一样。   周盏眼神柔和下来,转身找出尚未开封的豆腐乳。   很多年前,他带着原胥回家,被父亲打出了家门,母亲一边哭一边骂:“你不是我儿子,你滚!”   那些狼狈又令人无奈的过往,已经从生活里渐渐淡去了。   退伍后,他以短信的形式告诉父母自己与原胥定居山市,也说了原胥的病情与将来的安排。父亲没有回信,母亲两个月之后打来电话,接通后却不知道说什么。   母子皆是沉默,倒是一旁紧张听着的原胥催促道:“你怎么不说话?问你妈妈最近身体好不好啊!”   周母问:“在你旁边的是?”   周盏这才开口:“原胥。”   周母重重叹息,说了声“算了”,就挂断电话。   周盏看着手机出了会儿神,原胥安慰道:“你妈妈肯打电话来,说明已经心软了。下次你问她过得好不好,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。放心吧,你妈妈会原谅你的。”   原胥猜得没错,周母确实心软了,不仅在心里原谅了周盏,还不知不觉接受了他——或许因为那一句“问你妈妈最近身体好不好啊”,或许因为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,并且在小时候就失去了双亲。   自那以后,周母偶尔会打电话来,每次挂断之前,还会假装不在意地问问原胥的情况,第一次寄来包裹,里面就有给原胥准备的棉拖鞋。   大约是在三年前,周家父母彻底看淡了、放下了。春节之前周母打来电话,说家里这几年过年特别冷清,希望他们能回家吃个团圆饭。   原胥很紧张,出门换了好几身衣服,头发先用定型水抓了一遍,照来照去觉得太跳脱,只好洗了重新弄,结果吹得太蓬松,梳好之后像个初入社会的学生,缺少稳重感,也不行。   周盏在他脖子上裹上围巾,“好了好了,别弄了,你再耽误一会儿时间,高速一堵,我们连城都出不了。”   那年的年夜饭吃得还是有些尴尬,周盏的祖父母已经不在,桌上就四人。周父不爱说话,周母不停给周盏和原胥夹菜,看得出正努力缓和气氛,但好几次把菜夹到了桌上,显得弄巧成拙。   周盏到底与父母有隔阂,一时也放不开。一顿饭吃到最后,打破尴尬的居然是原胥。   他将周母夹到碗里的菜全吃了,并且一边吃一边夸,不是那种客套的夸,而是只要你看着他吃,就会觉得他是真的觉得好吃。   周母眼里突然有了泪,周父的神情也放松下来。周盏递去一张纸,轻声道:“慢点,别吃太快。”   “你妈妈做的菜好吃啊。”原胥接过纸,在嘴角擦了擦,“比你做的还好吃。”   “那就多吃点。”周母声音轻颤,舀了一碗排骨萝卜汤,放在原胥面前。   原胥笑着道谢:“谢谢阿姨。”   周母抿住唇,犹豫了几秒,突然说:“怎么叫阿姨呢?”   原胥和周盏都抬起头。   周母深吸一口气,“都回来过年了,那从今往后,就和周盏一样,叫我‘妈’吧。”   最艰难的一步终于迈出,往后便不再有磕磕绊绊。两人在周家住了一周,周母最初还有些矜持,对原胥非常客气,没过两天却开启了念叨模式,跟对待亲儿子似的。   周盏与父母在一起时很闷,倒是原胥话挺多,周母说什么他都能接下句,两人在厨房唠唠叨叨,有说有笑,倒衬得周盏和周父像两个客人。   拧开豆腐乳的瓶盖,周盏夹了一块放在小碟里,又想起母亲的话:“老给小胥吃豆腐乳,你会不会照顾他啊?”   当妈的就爱瞎操心,而且说什么都占理。去年原胥感冒那回,他嫌豆腐乳这种东西不健康,只熬了粥,周母就说了——只有粥?那么寡淡怎么吃啊?赶紧的,去给小胥买一罐豆腐乳,你小时候生病不吃东西,给你一块豆腐乳,你能连喝三碗!   沙发传来响动,周盏回头一看,原胥醒了,正撑起身子够茶几上的水杯。   “我来。”周盏连忙跑出去,拿起玻璃杯,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凉了,立即倒来一杯温开水,递给原胥后摸了摸对方的额头,“感觉怎么样?还难受吗?头痛不痛?”   “不痛,我真没发烧,你别摸了,再摸我发际线要后退了。”睡过一觉后,原胥精神好了不少,一口气喝掉大半杯水,揉着肚子说:“肚子饿算不算难受?”   周盏捏了捏他睡红的脸:“粥马上来。”   青菜粥熬得极软极融,搭配豆腐乳,对感冒病人来说也算一道美食。原胥确实被饿着了,吃得很快,呼噜呼噜的,根本看不出不久前还在医院输液。   周盏说:“妈明天要来。”   “啊?”原胥抬眼,“那怎么办?她一来不就知道我着凉了吗?肯定会念叨我!”   “她已经知道了。”周盏说:“刚才她打电话来说给咱们寄了四件羊毛衫,我说漏了嘴。”   “你故意的!”原胥舔掉嘴角的豆腐乳,“你绝对是故意的。”   周盏拿起碗,“要不要再添一碗?”   “要,我还没吃饱。”原胥等来第二碗粥,心情挺好,“那等会儿咱们把书房收拾一下,明天你睡客厅,我睡书房的沙发床,把卧室让给妈。”   “她不过夜。”周盏道:“说是来看看你就走。”   “那太累了吧,来回得花四个多小时。”   “明天再问问她的意见吧,快喝粥,一会儿凉了。”   不知是输液起了效,还是害怕被周母念叨,到了晚上,原胥的感冒症状已经轻了许多。次日起了个大早继续输液,回家时已经神清气爽了。   临到午饭时间,周母提着大包小包到了,吃的居多,大多是原胥喜欢的卤味,卤得比较清淡,适合给病人添个味儿。   原胥喝了一天粥,看着就馋,正要吃,周母突然拦住,关心地捧着他的脸:“来,给妈看看。”   说着就要往他额头上摸。   “妈,我真没发烧。”原胥心里暖融融的,但又有些想笑,周盏母子俩都爱摸他额头,生怕他体温不正常。   “没发烧就好,昨天周盏说你感冒了,吓我一跳。”周母收回手,盯着原胥看了一会儿,又皱起眉,“怎么瘦了?”   母亲看儿子,总是“瘦了”“憔悴了”“累不累”,原胥拿起一块卤得香软的鸡翅膀,笑着哄:“这不是等着您的卤味吗!”   同样的问题,周盏的回答永远是单调的“没有痩”。   所以比起亲儿子,周母更愿意和捡来的儿子嗑叨。   “胥哥小面”和“盏盏鲜果”都没营业,周盏做了几个没多少油水的菜,三人一同吃完,快递姗姗来迟。   原胥拆开包裹,拿出羊毛衫,周母立即说:“穿上看看合适吗,不合适我正好拿回去换。”   周盏不想穿,原胥却抱起衣服说:“好,我们这就去试。”   关上卧室门,周盏说:“这样式没法穿啊。”   “反正穿里面,又没外人看得到。”原胥理好其中一件,“来,好歹是妈的心意,赶紧换。”   5分钟后,两人穿着一灰一棕的羊毛衫来到客厅,周盏表情复杂,原胥笑道:“很暖和,也很合身,谢谢妈。”   周母很高兴,“那就好,冷就穿上,别再感冒了。”   下午,原胥本想留周母住一晚,周母硬要回去,说晚上约了人打麻将。   送走周母,周盏嫌热,回家就把羊毛衫脱了,原胥开玩笑骂他是个“不孝子”,换来一句“我就看你能坚持多久”。   只过了半小时,原胥也脱了羊毛衫,理由是“真的很热”。   周盏收起衣服,“过年的时候再穿。”   “嗯。”原胥想了想。“对了,贞姐说今年春节要带孔叔孔婶去海南过,我们提前去给他们拜年吧。” 第20章 (完结章)   孔叔孔婶是孔冉的父母,住在四川南部的小镇,除了孔冉,还有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女儿孔贞。退伍之后,周盏和原胥每年春节都会以孔冉战友的名义前去跟他们拜个年,送些钱与年货,平时过节也会通电话问候。   特种任务必须保密,二老并不清楚孔冉的真正死因,只知道儿子牺牲了,葬在烈士墓园里。   第一次见孔冉的父母时,原胥心理还未完全调整过来。去之前周盏犹豫了很久,抱着他说:“要不这次就我一个人去吧。”   “我也要去。”原胥轻声说:“我应该去的。”   那次,原胥本来打算跪在孔父孔母面前,告诉他们孔冉的死因。周盏却道:“逝者已去,如果你说了,不仅是枉顾猎鹰的纪律,也是折磨孔叔孔婶。何必?”   原胥脑子很乱,一方面觉得无法面对孔冉的家人,一方面又受良心的趋势,一定要去看看这对痛失爱子的父母,亦觉得对方有权利知道孔冉是如何离世。但周盏说的也没错,孔冉那种死法,别说父母没法接受,就是无关的人听了,恐怕也会觉得心里堵。   周盏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。   经过疏导,他镇定了许多,但到了孔家,一见苍老的孔母,还是心潮起伏,很快红了眼。   不得不想,天意为何总是弄人。如果当时有足够的时间,他一定能救回孔冉,孔父孔母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憔悴。   张口想说些什么,来之前想好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   他已经不再将自己看做罪人,却无法彻底从孔冉的死中走出来,此时突然面对孔冉的双亲,那股已经被压下去的悔恨与负罪感再次冲上来,令他喘不过气。   问候、攀谈的是周盏,原胥脑子嗡嗡直响,背上出了一层冷汗,脸色越来越苍白。   突然,一双手伸了过来,略显颤抖地握住他的手。他惊慌地抬起眼,对上孔母的双眸。   孔母说:“你就是小胥?”   他身子一僵,险些猛地将手抽出。   孔母笑了:“冉崽每次给我们打电话,都会说起你和小盏,说你们是他的好兄弟,认识很多年了,什么苦头都一起吃过。”   孔母声音很轻,眼神也很温柔,话语间似乎看到了儿子曾经的样子。   原胥的心跳缓了下来,局促地说:“我,我们在同一支中队同一个行动组里。”   “嗯。”孔母点点头,“他都跟我说过。讲小盏最厉害,以后肯定能当你们队的大队长,讲你心肠热,手都破了,还帮他洗衣服。”   原胥一时有些错愕。   “记不得啦?”孔母轻轻叹气,“他20岁时跟我说的。他说的每一件事呀,我都装在这里。”   说着,孔母拍了拍心口的位置。   周盏站在原胥身后,温声回应:“是当年选拔的时候吧?”   孔母又笑了:“对,对,就是那时。他当上特种兵后特别高兴,说过了半年不是人的日子。我就问他,那么辛苦你咋撑下来的啊。他说因为有兄弟彼此照应呗。有个叫原胥的,长得特俊,虽然打架不怎么在行,但特别能吃苦,还喜欢帮助人。”   原胥视线模糊了,唇角开始颤抖。   “冉崽说,有一回你们搞什么攀登训练,大伙都累趴了,手上全是伤,你手上很多血口子,还忍着痛帮他洗衣服。”孔母道:“我就问——你咋那么不懂事呢,实在洗不了就不洗,手好了再洗不行吗?你队友要帮你洗,你就让他帮啊?结果他跟我说,你们要检查个人卫生,不洗衣服的要挨罚。你为了保护他,就趁他睡着,把他的衣服全拿去洗了。”   眼泪滑落,原胥连忙抬手擦去。   他一直记得选拔训练时,孔冉丢给他的小半个馒头,不知孔冉也始终念着他帮忙洗衣的好。   他们这些人,同甘共苦多少年,最是担得起“战友”与“兄弟”这样的字眼。   “别哭。”孔母连忙递来纸,“孩子,千万别哭。没什么好哭的,冉崽在天上看着咱们呢,我们哭了,他会难过。”   孔父走上前来,拍了拍妻子的肩,“俩孩子来看咱们,你就别老说以前的事了。”   孔母踱到一旁,悄悄抹了抹泪,又与二人拉起家常,得知他们因为受伤而退伍时,沉默了很久,然后如释重负道:“真好,能平安退下来,没像咱家冉崽一样……”  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目光却格外柔和:“今后好好生活,离那些什么责任啊义务啊远一些,照顾好自己,平安是福。你们是冉崽最重要的战友,他一定不希望你们出事。现在你们退伍了,他也该放心了。”   那天离开孔家,原胥在周盏怀里大哭一场,将一年来积郁在心中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,哭到最后,双眼已经红得不成样,眼神却是清亮无尘的。   逝去的人永远不会被忘记。   而活着的人,会带着“过去”勇往直前。   几年间,原胥和周盏给孔家购置了不少家电,尽力改善孔父孔母的生活。   以前在部队时,队员们偶尔会互相开玩笑——如果我光荣了,你们得照顾我爸妈,替我尽个孝。孔冉性格憨厚,没跟周、原说过类似的话,但他的两位战友,却主动扛起了这个担子。   用原胥的话来说,就是“该”。   今年春节,两人打算买两台老人代步车,一辆给孔父孔母,一辆给周父周母。两对父母都住在小城,代步车开起来方便,也不贵。   不过尽管花不了太多钱,也是一笔支出。   家里由周盏管账,原胥不大清楚划去两台老人代步车的开销后,可动用存款还剩多少。   面包车越看越丑,过去他与周盏出门逛街还会开一开,现在只有进货时开了。   想要新车的欲望越来越强烈。   有了新车,就可以兜风,可以去滨江路上疯跑一把,还可以和周盏……   原胥想,三十岁了,居然一次都没在车上做过。   三十一岁的生日,想和周盏在新车里过。   既然有了计划,就要开始行动。原胥冥思苦想如何多赚一些钱,恰好甜品店老板嫌冬天生意不如夏天,卖奶茶的同时居然开始卖创意花盒。   原胥得了启发,准备试一试创意果盒。   同时,周盏也想出了“花招”——先斩后奏,扩展业务。   原胥只准他卖小面,但小面利润微薄,远比不上牛肉面排骨面,要想多赚钱,就必须增加面食的种类。   这阵子山市特别冷,他以路上容易着凉为借口,不让原胥来“胥哥小面”。正好原胥成天绞尽脑汁设计果盒,还要和甜品店老板一起研究市场行情,亦没有精力来面馆玩。   为了不露馅儿,也是为了摸一摸食客们的口味,周盏暂时只增加了牛肉面,2两16块,3两20块。每天早上还是4点40起床,早市只卖小面,忙过早上这一波之后,才开始准备午市需要的牛肉。   小二很高兴,老板的牛肉炖得又软又有劲道,面沾了荤腥,比过去更加诱人。   开卖牛肉面的第一周,不用他提,周盏就主动给他涨了工资。   看着越来越多的食客,他唯一纳闷儿的是,那个好玩儿的客人怎么不来了。   “胥哥小面”终于扩展了业务,忠实的食客不该不来捧场啊。   “忠实的食客”打了个喷嚏,以为自己又要感冒了,连忙喝了一大杯板蓝根冲剂。   这阵子店里每天定量供应20个果盒,每个都不一样,全是他精心设计的。甜品店老板年轻,心思活络,懂得在网上吆喝,一边推销自家的创意花盒,一边顺便带上原胥,把“盏盏鲜果”的果盒也吹了一番。   渐渐地,20个果盒不够卖了,光是网上的订单,一天就有50多个。   原胥累归累,但也觉得充实。   而更充实的,自然是钱包。   月末原胥给周盏交账,收入比以前多了大半。周盏怕他身体吃不消,只准他每天卖30个果盒,他不依,讨价还价,讲成了35个。   周盏本来1个都不愿意加,但“胥哥小面”卖起了牛肉面,他这当老板的心里有点虚,加之原胥还压在他身上跟他耍赖,他说不过,只好松了口。   一想到以后原胥还是会知道店里多了牛肉面,周盏额角就跳了跳。   被发现不如坦白,他想,等过了春节,就跟原胥讨要个“坦白从宽”。   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,转眼就到了腊月廿六。   “胥哥小面”所在的商圈还未放假,但小吃店已经关了一半。小二要回老家过年了,周盏也打算卖完今天就歇业。   中午,大批还未放假的白领挤在面馆内外,点的全是牛肉面。因为周围的“沙县小吃”、“瓦罐汤”关门了,“胥哥小面”要接待的食客比平时多了一倍,整体用餐时间也不得不拉长,直到下午2点还有人没吃上面。   小二哼着歌,只等待会儿关店时领红包——周盏每年都会给他包个红包,年终奖另算,和工资一起发。红包最初只有200块钱,这些年生意好起来,红包也越来越鼓,他想了想,保守估计,今年的红包可能有1000元。   周盏心情也不错,锅里的牛肉已经快见底,再卖几碗,就能回去接原胥了。   没想到的是,原胥突然来了。   倒不是故意查他的岗,只是有位客户正好在这边,果盒和花盒都要得急,而快递小哥已经放假了。   原胥另外34个果盒已卖完,一看地址,想着很久没去“胥哥小面”了,便跟甜品店老板说:“我去送。”   送完果盒花盒,当然是来一碗麻辣小面。   然而走近店里,没闻到麻辣小面的味道,倒是四处飘着一股……   红烧牛肉味?   再一看,墙上的菜单上赫然写着:新品上市,胥哥牛肉面!   原胥:……   小二见他来了,兴奋地喊:“哥,怎么才来啊,我们家出牛肉面了!”   店里吵,周盏在后厨没听到。   原胥拉开板凳坐下,假装淡定:“卖多久了?”   “快两个月了!生意好得很,盏哥还给我涨了工资!”   “两个月?”原胥支着下巴,自言自语道:“我居然不知道。”   “你一直不来,当然不知道了。”小二说:“来一碗?二两还是三两?”   原胥:“那就来半斤吧。”   小二惊:“什么?”   “来半斤。”原胥重复道。   小二喊:“盏哥,有客人要半斤,钱怎么算?”   “半斤?吃得了吗?”周盏也很惊讶,掀开后厨的布帘一看,眼神突然顿住。   原胥坐在桌边看他,“老板,半斤牛肉面。”   周盏“嗖”一声放下布帘,过了3秒喊道:“不卖了,牛肉卖完了!”   最后一拨客人离开后,周盏给小二发了红包,而原胥因为没吃上面,一直坐在店铺外面的板凳上玩手机。   小二临走前说:“哥,这次是真没牛肉了。要不这样,一会儿盏哥就出来了,你让他请你吃顿乡村基?”   原胥笑:“好的,新年快乐,明年见。”   小二乐颠颠地跑了。   周盏将店里收拾好,断电断水,最后走到原胥身边,踢了踢对方屁股下的板凳,“我要关门了。”   原胥站起来,“什么时候开始卖牛肉面的啊?”   “上周。”周盏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,“最近在做实验,还没正式推出,打算春节跟你说。”   原胥毫不留情地戳穿:“你家小二说牛肉面已经卖两个月了。”   周盏:……   原胥叹气,用脚尖拨了拨板凳,“拿进去吧,我今天的果盒也卖完了,一起回去。”   拉下卷帘门,两人一前一后朝露天停车场走去,周盏正思索怎么跟原胥解释,上车一看,居然打不了火。   用了4年多的面包车,在新年到来之前,彻底坏了。   周盏顿时找到了理由,“我是为了尽快买车。你看,今天咱们只能乘轻轨回去了。”   原胥道:“我不想你这么累。”   “我不累。”周盏放缓语气:“卖牛肉面没你想象的那么辛苦,我也没半夜2点起来炖肉吧?”   原胥不说话,直勾勾地看着他。   周盏被看毛了,索性道:“你别光顾着说我,你累不累啊?每天做那么多果盒。”   “我也想尽快买车。”原胥撅了撅嘴,“而且你只让我做35个,说不上累。”   “那我只做牛肉面,也说不上累。”   “真的?”   “真的。”   原胥呼出一口气,笑了:“那行吧,为了咱俩的车奋斗。稍微累一累,咱们忍!”   “说得好。”周盏也笑了。   “那咱们是不是得有个仪式?”原胥问。   周盏没反应过来,“什么仪式?”   “达成共识的仪式。”   “嗯,我想想……”   “这还用想?”熄火的面包车里,原胥环住周盏的脖子,迅速吻了上去。   5分钟后。   周盏:“这就是达成共识的仪式?”   原胥舔着唇角:“是啊。”   “啧,我还以为你要献个身呢。”   “我每天……不,我哪周没献身?”   “哈哈哈。”   “你别笑!”   “走了,乘轻轨去。”周盏摸摸原胥的脸,“车坏了,再坐下去也震不了。”   原胥跟着跳下车,“我们买车的钱够了吗?”   “差不多了。”   “那开年就买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买了震不震?”   “震!”   ……   声音越来越远,汇入轻轨站嘈杂的声响中,渐渐听不见了。   今年的山市也没有下雪。   而今年的他们,也依旧平凡并幸福着。   (完)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谢谢各位的评论与鲜花,这篇文就写到这里了,文中的山市是重庆,欢迎来重庆吃小面烧白毛血旺   小说下载尽在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西岭千秋雪】整理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